阮香玉在被警察带去讯问前还在安慰吴裳,她笑着说:“裳裳,你别担心。这都是小事。这比起从前经历的那些都是小事。大不了从头再来嘛!你给姆妈笑一个。”
吴裳就对她扯出了一个很难看的笑。
她很难过,一秒钟就哭出了鼻涕和眼泪。林在堂将她带进怀里,对她说:“想哭就哭,哭完了咱们继续想办法。”
他不是那种会说好听话的人,哭不能解决问题,哭过了还是要直面,反正问题就在那。
吴裳也绝非软弱的人,在他怀里哭了不过三分钟就推开他,用力敲自己的头。
“怎么了?”
吴裳伸出一只手让林在堂不要讲话,而她在仔细地回忆。刚刚她哭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个画面:在钱泳那个破家里,她看到坐着的那个男孩。那男孩像是有病,流着口水,当时钱泳抬手给了他一嘴巴。
“林在堂,你再给我看一下那个视频。”吴裳说。
视频看不到脸,那人走路的姿态很奇怪,但身形看着又年轻。吴裳用力捏着林在堂衣服激动地说:“林在堂,我有个大胆的猜想。”
“你先说这人可能是谁?”
“钱泳的儿子!!”吴裳说。
林在堂也激动起来:“那就说得通了!”
“什么?”
“那20万精神损失费能说得通了!”林在堂说:“昨晚我去见那些人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提精神损失费的事,他们都..虽然情绪激动,但是很友好。为什么过了一夜情况就变了呢?”
他们几乎是齐声说:“有人怂恿。”
“我再去看店里这几天吃饭的视频!”吴裳转身就走,听到林在堂说:“我去医院!”
她回过头去看,林在堂快步跑了。
林在堂几乎从来不跑,他沉稳,走路步履铿锵,速度快,但他从来不急忙地跑。因为时间都在他头脑之中,他可以掌握自己的行程安排。
他只是跑了几步,吴裳却觉得他好像比从前的每一次都可靠。
然而她来不及感动太久,又回到那个椅子上打开笔记本电脑。
吴裳想的是:如果真的在店里看到钱泳儿子的身影,那么这家人的良心真的黑透了。一个生病的孩子被自己的亲人拉出来报仇获利,这太可怜了。
她从前没看到过视频,所以也不知姆妈这一整天是如何过的。清早六点,面馆开业做早餐。姆妈穿戴整齐干净走进来。早餐的客人都是相熟的邻里街坊,所以她一直在笑在跟人打招呼。一直忙到八点半,人才少些。这时姆妈才得着功夫坐在那喝一口水。九点半,开始跟厨师备餐,她要或蹲或站把所有食材都检查一遍新鲜程度,没问题才正式备菜;十一点十分,第一波客人上门了,姆妈这时又换了一身衣服,因为早上那身衣服已经随着忙碌湿透了。从这时开始,一直到晚上九点,姆妈一直一直在忙碌。期间渴了要喝水,快速喝两口,放下杯子继续忙。去卫生间也不过两分钟,出来后仔仔细细地洗手。
姆妈上了年纪了,还做过腰部手术,却这么辛苦。吴裳一边看一边哭,路过的警察同志安慰她:“别哭了,事情会解决的。”
吴裳只得点头。
看到前天的视频,下午三点,阮香玉有事去银行,她背着包走了。她走后十分钟左右,钱泳父亲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半大的孩子。
吴裳放大了视频去看,他只点了清蒸黄鱼和一碗面,面几乎都让他吃了,清蒸黄鱼他一口没动,一直让那个男孩在吃。
吴裳也纳闷,如果是大面积投毒,那么为什么只有8位食客中毒呢?如果不是大面积,他又怎么知道那条鱼有问题呢?
她给林在堂打电话,让他帮忙跟病人确认他们来店里吃饭的时间,林在堂很快回复了,说是下午三点左右。
吴裳的身上顿时出了一层汗。
她想:如果真的是钱泳父亲投毒,那他真的是很有脑子的人。他竟然知道面馆接货的独特规律,厨师会在上面编号,每天依顺序备菜,这样后厨会更有秩序。
林在堂说:“有一个病人我始终没见到,现在已经出院了,我找不到。他住院的名字写的是吴良。另外,其他人说是他的陪同家属提出了二十万损失费的事。他的家属是一男一女,女的应当是病人的母亲,男的…可能是爷爷。”
吴裳点头:“还好吗那边?”
“还好吧。”
林在堂的手按着带血的纱布,强行让呼吸镇定下来,对吴裳说:“律师马上到了,你先把你的想法尝试着跟律师沟通,然后让他去跟警察同志汇报情况。别急,这事不是一两天能解决的。”
“我知道…这事比之前财务卷走工厂工人的辞退补偿要轻得多…”
“别这么说吴裳。”林在堂说:“都是大事。我只是想让你有预期,倘若我们处理不好,是要打官司的。人心是变量。”
人心是变量。
吴裳咀嚼着、重复着这句话。
“律师来了。”吴裳说:“谢谢你,我去跟律师沟通当前的情况。”
“我去找人。”林在堂说:“医院留了一个地址,不知道真假。你放心,哪怕把海洲翻个底朝天,我也要找出钱家人。照顾好香玉妈妈。”林在堂说完挂断了电话。
刚刚情况很突然,有一位患者不知听信了什么,在他跟他们沟通的时候突然情绪激动了起来,拿起东西砸了他额头。警察同志也没预料到好好的突然变这样,将林在堂拉走保护起来。
警察说食物中毒的事在海洲常见,有时海洲老人吃海物,吃不完,舍不得扔掉,第二天接着吃。但这种群体食物中毒的事倒是不常见。
检测结果还没出来,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但林在堂在第一时间为所有患者缴纳医疗费,这个做法很大程度上缓解了矛盾。
“有格局。所以你能做大事。”警察同志说:“你先走吧,这边我们还会继续盯着。你反应的可能有人投毒的情况,我们也汇报了,会有人调查的。”
“谢谢。”
林在堂说完就走了。
当务之急是找到钱家人以及他们投毒的证据,现在有警察介入,他的心放下了许多。
阮春桂去的那个工地,林在堂又去了一次。他到的时候是这一天最炎热的时候,一般这个温度,工人是不作业的,他们都窝在宿舍里吹风扇睡觉。林在堂找到工头,把钱泳父亲的照片给他看,让他帮忙回忆回忆。
工头不愿说话,林在堂拿出一盒好烟,抽出两根,自己一根,递给工头一根,又拿出两千块钱塞进工头嘴里。
工头这才说:“这老头腿脚不利索,爱偷懒,前几天念叨着说自己要发财了,不干了。具体情况你去问他们吧。”工头把林在堂带进板房宿舍里,让他随便问。林在堂的额头隐痛着,宿舍里很憋闷,他开始头晕目眩感恶心,强忍着不吐出来,把自己想问的都问了。
他出来时候天色雾蒙蒙的,要下雨了。
钱家人还没找到,他觉得对不起吴裳和香玉妈妈。阮春桂让他回去休息,他也不想回。他在车里简单闭了个眼,前前后后加起来不过十分钟。
吴裳打电话问他:“你累吗?回去休息吧,你一直没睡。”
“不累,我去找人。”
“可是警察说你受伤了。”吴裳的声音颤抖着,带着焦急:“你挨打了也不告诉我…伤什么样了啊?”
“还不如小孩子玩闹磕到头,你要是明天早上打电话,可能伤口都已经痊愈了。”林在堂宽慰她:“这不是大事。”
吴裳哽咽了一下说:“林在堂,你知道吗?我觉得有人跟我“戮力同心”,好像我不孤独了。林在堂,我真的…谢谢你。”
林在堂没有说话,他秉住了呼吸,出奇的安静。
吴裳顿了会儿说:“虽然真心一文不名,但有总聊胜于无。我知道现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但是林在堂,我这人总是想到哪就说到哪,想到什么就要去做。我怕明天我就没有这样的心情了。”吴裳很是心酸,又觉得温暖。
“我答应你,我们在一起。”
“像正常的情侣一样。”
第59章 落花至,流水香
钱泳家人是在两天后被找到的。找到时他们正在海洲边上的一个破村子里住着,钱泳父亲正在给一个患者打电话,商量要不要将精神损失提高到30万一个人。对方有些迟疑,对他说律师来协商过了,精神损失也不能信口开河。
钱泳父亲则贪婪地说:“那个开面馆的拿不出多少钱,但星光灯饰有钱!咱们就跟她女儿吴裳要!不给咱们就去媒体曝光,说星光灯饰在海洲官商勾结,我们食物中毒了他们也不管。”
钱泳父亲这番说辞显然有高人指点,把矛头对准了星光灯饰。
患友有些迟疑了,看着站在他们身边的律师匆匆说:“这事回头再说吧,我们要办理出院了。”
钱泳父亲挂断电话,看到自己那个流着口水的孙子一阵心烦,耍手就是一巴掌,骂一句:“丧门星啊!死远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