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认。但玩大的人,会造福更多员工。”廖恩宏说:“这不是林总的愿景吗?”
林在堂笑了。
廖恩宏真的很聪明,他知道林在堂在乎什么。
廖恩宏不再多说,只是问林在堂他是否可以去工厂参观一下?业内都说林在堂有了一条领先的生产线,想必一定很厉害。
“随时欢迎。”林在堂说。
吴裳的西瓜棒冰冻好了,一人分一根,各自品尝。她和林在堂之间隔着几米距离,两个人谁都不看谁。又或者那看是偷偷的、不经意的。都不想跟对方有视线交集。
这是廖恩宏在千溪最后的夜晚,他想跟吴裳单独谈谈。
周玉庭这时咳了一声,用手肘碰了下林在堂。好像想让林在堂阻止他们交谈。
林在堂什么都没说,起身进门陪叶曼文说话去了。
廖恩宏问吴裳能不能单独聊聊,吴裳指着宋景说:“我不能背着我的合伙人啊。”
廖恩宏理解地点头。接着他说:“在千溪住了几天后,我感觉我有点了解千溪了。我想说说我的想法。”
“你说。”
“你的综合体规划其实很成熟了,既能保护千溪村,又能让闲置的房源被利用起来,给千溪人创收。但是还有一个问题:这项工程很浩大,你建了‘千溪欢迎你’应该知道,倘若没有资金进场,千溪老房的修缮、海边新居的搭建要花多少钱,用多少时间。”廖恩宏停下来,真诚地看着吴裳,说:“我说句你听了可能会伤心的话:你觉得现在的老人们等得起吗?以肖奶奶为例,她连绣花针都快拿不起了,你觉得她能等到三年后成为民宿的管家或入住你们的养老院吗?”
吴裳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承认廖恩宏说的每一句都对。
“我想的是,让我的团队过来考察、评估,写一个完整的方案,预测我们调动的资源,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你的综合体一期问世,然后我做二期、三期。”廖恩宏说完看着宋景:“我听说林老先生要入股三百万到你的养老院,那你有算过吗?你的养老院启动资金究竟是多少?”
宋景被他问住了。她原本只想照顾这些老人的,她觉得那没有多少钱啊。
“所以,你们需要钱。”廖恩宏继续说:“我知道很多机构盯上了面馆和千溪,是因为这两样东西都符合人的乌托邦似的幻想。我也知道吴裳你一直在拒绝,因为你怕把面馆做坏,对不起你的姆妈。说实话,香玉老板在世的时候我见过她一次。那时她已经生病了,无暇顾及。她说这以后交给女儿决定。”
廖恩宏怕吴裳不信,翻出手机找到一张照片,还有他跟阮香玉的聊天记录给吴裳看。
吴裳看到阮香玉对廖恩宏很客气,也很亲近,他们那次见面应该很愉快。
她不是会被轻易说服的人。
吴裳知道为什么这些投资人会盯上她,因为她现在做的东西洗钱很快。香玉面馆有群众基础、千溪村有生态保障,那些投资人都很精明。包括眼前的这位廖恩宏。
他讲话层层递进,有理有据,有情有义,是很容易说服别人的。但不包括吴裳。
吴裳做销售那么久,她有着最强的谈判经验。这时她对廖恩宏说:“再等等吧。”
“好的。”廖恩宏说:“那我…”
“当然,你的团队可以来,千溪欢迎你们。你们可以住在千溪,我收拾几间屋子出来。”
“好啊。我们付钱。吃饭也付钱。”
“我就是这个意思。”吴裳说:“在商言商,不谈私交。”
林在堂在屋内听到吴裳这么说,跟林显祖交换了一个眼神。
林显祖说:“厉害。”
林在堂点头:“是啊。她向来厉害。”
“是啊。裳裳很厉害的。”叶曼文睁开眼睛说。她并没睡熟,年纪越大,反倒越像老顽童。故意说话吓他们一跳。
林在堂拉着叶曼文手说:“外婆,爷爷交给你啦。爷爷胃不舒服,但不想去医院,外婆可以帮我劝爷爷吗?”
“劝什么啊?直接拖走就好了啊。不去医院不能来家里吃饭!”
“那我明天一早带爷爷去上海?”
“去吧。”叶曼文说:“还有宋景照顾我。宋景这孩子真好,玉庭也好,他们两个每天来,我也开心。”
“好。”
第二天一早,爷孙两个去叶曼文家里吃早饭。吴裳听说他们要去上海看医生,就特意早起给林显祖做了很多吃的。她知道林显祖胃口不好,所以每样做的不多,但很丰盛。
林显祖就问她:“是怕爷爷回不来?”
吴裳忙摆手:“不是的爷爷,我只想让你吃好些。这样路上不会饿啊!”
“你就是!”林在堂开了句玩笑。
他很久没逗吴裳了,说完这句自己也纳闷:怎么这么自然就说出来了。
“那你别吃,你饿着走呗。”吴裳说。
“我饿着没力气开车。”林在堂说完就坐下,因为沾了爷爷的光,他再一次吃到了吴裳主厨的饭。那熟悉的味道清洗着他的味蕾,往昔种种一瞬间涌了上来。
不是没有过好时候的。
也有的。
林在堂闷头吃饭,林显祖胃口小,他倒是胃口大开,把那些东西吃个精光。甚至还说:“外婆说给我做了鸭子、还有素面,这样我在办公室也能吃。”
“那你跟外婆要去。”吴裳一边说一边去厨房。她不敢不拿,如果她不拿,叶曼文要骂她的。
她把叶曼文早就打包好的东西给林在堂让他带走。
林在堂接过去,看着她说:“跟唐盛去北京要注意安全。”
“我有分寸。”吴裳说。
“那就好。”
第86章 悲寂寥,胜春潮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叶曼文拉住吴裳的手,不想让她走似的:“外婆给你讲个你儿时的故事。”
“好啊。”吴裳看了眼表,还有一些时间,足够听外婆的故事了。她将脸贴在外婆手背上,仰着头看她。
“你小时候啊,是一个很厉害的女孩子。有多厉害呢,别人都很怕你的。那时你姆妈时常要对上门来讨说法的人道歉,等人走了批评你,但从不打你。外婆问她:为什么不打啊?她说:孩子早晚会长大的…”叶曼文这一天闭上眼睛就是女儿,也不知怎么了。
“然后呢?”
“然后有一天,外婆实在生气。你把人家小朋友挠花啦,外婆拍了两把你的屁股。你哭的呦…还生了场病,后来外婆也舍不得打了。”
吴裳嘤嘤哭了两声:“是这样吗?”
“比这个凶。随着你越来越大,性情越来越好,你姆妈又开始担心:我们裳裳这样会不会受欺负啊?受欺负怎么办啊?还不如像小时候那样见人就打。”叶曼文说着刮了下吴裳鼻子。
吴裳哧哧笑了:“我知道了,外婆,你是看我要跟唐盛去北京,不放心呢!你放心外婆,我现在比小时候还能打。他唐盛算个什么东西!欺负我一下试试!”吴裳蜷起手臂给外婆展示她的肌肉,说:“看到了吗?这可是劳动人民的手臂!”
她因为近几个月一直在工地忙碌,手臂变得比从前更紧实。外婆拍了下她胳膊,说:“去吧,外婆放心了。有时外婆很啰嗦,但只是想找人说说话。人老了,就什么都担心。裳裳啊,你知道外婆现在最怕什么吗?”
“最怕什么?”
“外婆最怕你被欺负,但外婆已经老了,没有用了,帮不了你了…”叶曼文说着抹起了眼泪,她想念女儿,有时会想:不如干脆去找女儿好了。但当她每次看到吴裳一个人或背或扛或拎着东西走向工地的时候,就想着裳裳很孤独,我还要多陪裳裳几年。
吴裳抱着外婆的脖子吧唧吧唧亲她脸,她说:“外婆!我不在你有事就找宋景!我很快就回来,最多四天!”
“快走吧。要去海洲坐飞机呢!”
吴裳拉着行李箱一步三回头。
她记得读书时候每次假期结束回杭州,也是一步三回头。她觉得自己好像始终长不大,只要在外婆姆妈面前,她就是这个样子。
吴裳到了机场,上了飞机。飞机起飞的一瞬间,她的心口又涌起了恨意。有人说恨是很没用的东西,会无尽消耗人的情绪。聪明的人不要去恨。吴裳偏要恨,她恨唐盛。
唐盛是一个多么肮脏下作的人,她是十分清楚的。当初唐盛为了打败星光灯饰,一次次给她制造麻烦的时候,起初她的想法是:不要管他。那时她天真,以为只要不断精进自己,唐盛最终不会对她有什么威胁。那时她只想着化解,并没想着真正的反击。
她那时真的天真。
吴裳在飞机上睡了一觉,下了飞机也没补妆,拖着行李就向外走。远远看到唐盛早早就在机场等着她,他这个人无利不起早,见到吴裳很是谄媚地要帮吴裳拉箱子。吴裳拒绝:“不敢劳烦唐总。”
“今天晚了,我做东请你吃点东西。”唐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