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九点,吴裳睁眼,看到手机弹出消息,是林在堂发给她:
“盛唐灯饰第二代灯饰所用环保节能材料不符合标准,已见权威报纸”
“漂亮。”吴裳回他。
没有人知道吴裳为了报复盛唐隐忍了多少年。
这些年,每当盛唐出一款灯,她就去买回至少五盏,回来后请专业部门检测。起初,盛唐的灯是符合规定的,只是他们应用的材料质量都很一般。三年前,唐盛为了省钱和提高灯的美化度,开始在外层涂料上下“功夫”。他以为他在打政策擦边球,但最新版的环保标准更新以后,盛唐的产品压线了。并且有消费者感到了身体不适。
离婚前吴裳曾把这些资料交给林在堂,让他择机处理,林在堂意会了。
吴裳松了口气。
三天后,封总向相关部门提交了证据资料,举报唐盛在初次拜访他时携带了极其昂贵的礼物,涉嫌行贿;其他几个客户听闻之后也选择了举报。
唐盛被暂扣北京。
紧接着盛唐被爆拖欠代工厂巨额生产费用,代工厂齐齐罢工,并决定跟盛唐打起官司。以老宋为首的“小作坊老板”列出了昂贵的索赔清单。
盛唐内部原本就是一团糟,如今被齐齐攻击一下便溃不成军。又因为董事长因丑闻无法处理,一时之间开始了残酷的内部斗争。
吴裳费尽心思把唐盛从温州带到北京,就是为了这一天。她知道温州海洲的商业环境是怎样,唐盛随手打一个电话可能都会稀释问题的严重程度。但是在异地就不一样,在异地,哪怕他手眼通天,也插翅难逃。何况这里是北京。
期间警察来找吴裳问询,了解那天晚宴的情况,因为唐盛的律师说有人在陷害唐盛,往他的酒里投放药物。唐盛怀疑是吴裳。
吴裳把当日情况如实跟警察说了,并说:“我知道唐盛是什么人,孤身赴宴我不敢,所以我做了准备。这个视频一刀没剪,请警察同志查看。”
唐盛在饭桌上说了不少反动的话,骂政策、骂政府、骂爹骂娘、骂温州商会,骂女人、骂警察是废物。吴裳能想象得到警察同志看到这个视频的反应,也能猜到唐盛在得知她提供这个视频后的反应。
无所谓。
你去死吧。
吴裳想。
你无非就是骂我羞辱我,但它不会锉掉我一分骨头,反倒是你这头死猪,日子要难过了。她唯一遗憾的就是不能当着唐盛的面骂他,但她又觉得这才是事业竞争的本质:低调行事。
吴裳冲锋陷阵,运筹帷幄。在对付唐盛这件事上,她跟林在堂没有分歧。
两天后,吴裳收拾东西回到了海洲。
她回到海洲那天,唐盛已经正式因为聚众淫/乱、行贿受贿、以及涉嫌□□组织罪被立案调查。因为唐盛具有一定社会影响力,相关部门开通了对唐盛的举报通道。
那天海洲是个大晴天。
温暖的阳光照在吴裳身上,她不过才离开几天,却有恍如隔世之感。
千溪的潮水格外温柔,外婆正在为她煲汤。她嘴里在叨念着什么,吴裳凑过去听,听到她说:
无论多冷,海面总不会全部冻上。
吴裳想是啊,无论天多冷,太阳总会照到她内心的冰山一角。
那是冰雪开始消融的地方。
那里涌动着春潮。
第94章 疑无路,又一村
小黄老黄
阿安外婆
小少爷爷爷
裳裳吴裳
——2020年2月吴裳《问河流》
外面很安静。
老黄不知跑去哪里了。吴裳披上衣服下楼,看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檐下雨落满了缸,吴裳低头看了下,前些天丢进去的硬币在里面仍旧透亮。她用脚尖一磕,缸里的水就晃动一下,差点漾出来。
吴裳手背很痒,她一边挠手背一边去厨房找热汤。这该死的潮冷天气,她人快要发霉了似的。
顺手打开手机听新闻,听到盛唐灯饰欲申请破产保护,吴裳冷哼了一声。前几天唐盛的家人给她打电话,问她能不能谅解唐盛怂恿刘海在她酒中下药的行为,吴裳说不能呀,我为什么要谅解啊?
唐家人还在为唐盛奔波,说是奔波,其实去哪里都不方便,无非是在家里一直一直打电话。费尽心力出去见谁一趟,最后都是无果而归。他们还有一次联系吴裳,问吴裳能否搭个桥,请林在堂入股盛唐,收购也行。唐家人的本意是当下经济形势都讲求一家独大,一家独大生意才好做。倘若星光灯饰收购盛唐,那么可谓一家独大了。吴裳说这个桥我搭不了,我不是掮客。如果你们真想找人搭桥,不如直接找孟若星。反正你们跟孟家很熟了。
吴裳三言两语把人的话赌回去,就盛唐那个烂摊子,谁接谁倒霉。
宋景这时从外面进来,她跟吴裳一样,穿着一件破旧的羽绒服,衣袖那里戴两个袖套以避免衣服被弄脏。进了门就说腰疼,还说自己好饿。吴裳随便煮了碗汤面给她,两人一人一碗坐在那吃。
宋景很烦躁,老人们接连感冒,她快要应接不暇。她就那一辆车,每天往返于镇上。镇上那个医院,挂个水要折腾半天。好累啊。路什么时候修完啊?
“对了,刚刚我看到爷爷了。”宋景说:“怎么回事啊,越来越瘦了。让林在堂过来看看吧。”
吴裳很久没跟林在堂联系,但想到林显祖日渐消瘦,她不得不打这个电话。林在堂有些惊讶她会打给他,客气地问:“怎么了?吴裳。”
“你什么时候方便来看看爷爷?他最近食欲不好,人更瘦了。”吴裳把林显祖的近况对林在堂说,林在堂认真听着,心里不免担忧起来。但当下他人在广州,实在回不来,就跟吴裳商量:“我让我姆妈去看一眼可以吗?”
“如果她能过来的话。现在出门挺困难的。”吴裳说。
“我知道。”林在堂说:“我让她想办法。”
“好。”
吴裳欲挂断电话,听到林在堂叫了她名字,就问:“怎么了?”
“没什么。你最近怎么样?”林在堂问。
“周玉庭没跟你说吗?”吴裳说:“周玉庭不是你的眼睛吗?我看他天天没事就跟你汇报千溪的现在。”
“但他没汇报关于你的。”
“怎么了?千溪不包括我吗?”吴裳反问,接着说:“挺好的,不用担忧。你只要不给我添麻烦,我的日子就不麻烦。”
林在堂被她的牙尖嘴利逗笑了,说:“好吧,保重。”
“但我倒是有一件事要跟你说。”吴裳这时想起她社交网站上的来访,就对林在堂说:“我知道你最近似乎有了稳定交往的对象,如果方便的话,麻烦你跟人家说一声:别总来看我,也不要试图跟我说话。这种感觉挺怪异的。”
“什么?”林在堂问:“我不懂。”
“不懂算了。”吴裳挂断电话。
宋景在一边好奇地问:“又来看你了?”
“对。”
“真奇怪。她要跟林在堂谈恋爱耍朋友,总来看你干什么?难不成还要问你些什么不成吗?”
吴裳吓得摆手:“算了,这太可怕了。”
她说完换上工装服又要走了。
她现在没事干,“千溪欢迎你”的软装还没完成,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每天自己去装。她什么都会,光工具箱就那么大一套。从前很讨厌的打洞声音,现在听起来很治愈。
周玉庭这时跑进来问:“又要去装修吗?”
“不然呢?”吴裳问。
周玉庭想了想,倒也是,不然该干什么呢?人忽然都闲下来,好像被关进了一间方盒子,进不去出不来的。
吴裳到了海边,看到“千溪欢迎你”正安静地矗立在海边。洁白的墙面映衬着海水的蓝。
她前一天晚上做梦梦到“千溪欢迎你”成了废墟,她吓得从床上惊醒。醒来发现是一场梦,这才长舒一口气。
她走了进去,找到一个区域,开始向里搬东西。因为干活实在无聊,她打开了直播,把手机架在一边。她进进出出地搬东西,评论区里有人问她在干什么。
她忙活很久才看一眼,回复道:“我在装修一个饭店。”也不知道那人走没走。
“我好累。”她忙活一上午对宋景说:“总这么下去不行,我还是得想办法雇两个工人。主要是一些东西太重了,我自己装不了。”
“雇什么工人啊?让那个游手好闲的周玉庭去干活啊!”宋景说:“咱们三个干。”
“你们已经很累了。”吴裳说:“我今天突发灵感,反正也闲着,不如搞一个房屋改造的账号啊。那么大场地任由我发挥…一边干活一边宣传,等开业了也就有群众基础了….”
吴裳是这样想的,她不知是否可行。
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现在不仅人不自由,就连钱都好像冻住了似的。她一个月也花不了五百块钱,当然,也赚不了五百块钱。这是她很多年都没有遇到过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