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她觉得她自己什么都不差。
她和别人一起吃坏了肚子,那家破食堂干不下去了,她可以接手;林老二作为背后的老板,要负责任。吴裳这么多年也了解林老二的作风,他会不停地闹,直到把他自己作进去,她报仇了。她在千溪的食堂也顺道开业,新修好的路会把过路司机送过来、把园区的人带过来、千溪的老人也有了名正言顺的食堂。
“千溪欢迎你”继续等待时机,但食堂必须先上路。
吴裳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她的指尖在颤抖着,心率甚至快了起来。她说:“你知道吗?我现在感觉我整个人都在发烫,我太激动了。”
护士过来说:“你的确是在发烫,因为你发烧了。”
廖恩宏没忍住,又笑了。
吴裳这时已经把廖恩宏看成了食堂的投资人,换句话说,在她心里,廖恩宏算半个自己人。所以她像对宋景和周玉庭那样,拍了下他肩膀。语气轻快亲切地说:“你严肃点,我们在讨论伟大的事业!”
林在堂赶到病房门口,恰巧看到这一幕。
他停顿一下,缓缓走进病房。
他额头上绑着的纱布被雨淋湿了,此刻人略显狼狈。
“你怎么样?”他问吴裳。
“死不了,甚至更好了。”吴裳吃下护士给她的退烧药,对林在堂说:“这次我一定会赢。我已经做好准备迎接你二叔了。他要是去找你,你就跟他说:让他放马过来。”
”你以为我来为他求情?”林在堂问。
“你不会的。”吴裳说:“你那么聪明。你大概率只是来坐一会儿,出去跟你二叔说你帮他说过了,但没有用。”
“你真聪明。你看透了我。”林在堂的语气很平常,听不出是在嘲讽还是在生气。
“不然呢?你来医院干什么?”
“来坐一会儿,出去跟林老二说我尽力了。”林在堂摊摊手,接着看向廖恩宏。
“林总好。”廖恩宏对林在堂伸出手:“好久不见。”
林在堂回握了一下他的手,对他点点头,说:“廖总一般什么时候回台湾陪家人?”
“我离婚了。”廖恩宏说:“他们都在国外,每年会一起度过十几天的假期。业内很少有人知道。”
“是吗?”林在堂又问。
“是啊。”廖恩宏淡淡地说:“林总很关心我的私事,这让我受宠若惊。”
第101章 疑无路,又一村
林在堂眩晕了。
他用力捏着病床围栏,闭上眼睛。
“林总没事吧?”廖恩宏上前观察他,一只手扶住了他胳膊。林在堂没有说话,因为他怕自己开口就会吐出来。
“脑震荡。”吴裳对廖恩宏解释:“出车祸了。”
“那要休息的。”廖恩宏拿出手机准备叫车:“我送林总回去,然后再来跟你商量食堂的事。”
“别商量了。速战速决吧!”吴裳这时拿出她平常不太显现的霸道:“你就听我的,我说怎么干就怎么干。我了解海洲、了解千溪,也了解临海,我的关系就在这。现在当务之急是快跑,不要给别人可乘之机。”
林在堂的眩晕过去了,睁开了眼。
吴裳的话他听进去了,他知道吴裳说的“别人”、“可乘之机”是什么,是林家人。她的担忧并没错,这时林老二已经到了医院。他带着律师来找吴裳,口口声声说让吴裳拿出是在食堂吃坏身体的证据,不然就要告吴裳。
吴裳看着林老二。
她其实心里是很可惜的,怎么会有人活到这把岁数,还一点心智不长。
她淡然地问:“二叔,你是在威胁我吗?”
“你不要搞事。”林老二说:“你几斤几两我清楚得狠,这些年你从林家挖了多少钱?离婚后还想打食堂的主意,你这种贱人就该去死。”
他欲上前挥手扇吴裳嘴巴,却被林在堂拦住了。林在堂拦住他手腕,冷静地劝他:“二叔,不要闹得不好看。有问题就解决问题,不要掺杂个人恩怨。”
“就你拎不清!你被人卖了还要给人数钱呢!”林老二嘲讽林在堂:“你二叔不是你,被女人拿捏。你戴了多少年绿帽子…”
他话音未落,林在堂的拳头已经挥了出去。他一拳捣在林老二嘴上,瞬时他嘴唇就流血了,血哗啦啦流下来,滴到地上。
林老二被林在堂打傻了。
林在堂最讨厌听到“绿帽子”三个字,这三个字几乎贯穿了他跟吴裳的婚姻。总有人在他面前有意或无意提起“忠诚”,也有人,比如阮春桂,直接跟他说:“不管你生意做多大,你后院不干净。这绿帽子不好戴,只有你愿意忍。”
无论林在堂处理或不处理,他们总是会给吴裳冠以不忠诚的帽子。
那时吴裳总说:“那该怎么办呢?要么我出家好啦。我再不跟任何男人说话了,男人跟我说话我就戴着面纱。或者我把自己锁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进,别人要问起来,你就说我得了怪病。”
林在堂不会同意吴裳出家,也绝不会把她锁起来。他说:“任他们说吧!嘴长在他们身上。”
林在堂知道吴裳绝不会那么做,但她也绝没有爱他。那么日复一日的相处,真教人疲惫啊!
林老二被打了以后目露凶光,向前一步指着林在堂。林在堂缓缓摘掉眼镜丢到病床上,没有眼镜的遮挡,他眼睛里的凶狠一览无余。
林老二是了解林在堂的。
林在堂从小性格沉稳敦厚,但有一点,如果他真生气了,那么他就会搅得人家鸡犬不宁。林在堂不爱跟人动手,他擅长动脑。倘若他动手了,别人遭受的就不仅是皮肉之苦了。
他是很阴狠的人。这一点,他完美继承了林显祖的品质。
林在堂向前一步,对林老二说:“别在这闹事。我最后跟你说一次,别惹她。”
林老二手指着林在堂,说:“吃里扒外的东西!”
林在堂握住他手指微微用力,想把它掰折了似的。他知道,就算他掰折了,林老二也会咽下这口气,因为林老二怕他。
林老二用力向回抽,对吴裳说:“你等着,那个食堂不可能给你。”
他以为吴裳是要接手园区的食堂,其实吴裳不过是搂草打兔子。但吴裳装腔作势说:“你等着,那个食堂我必须要!我不仅要,我还会让你求着我接手!”
吴裳说完手一挥:“不送!”
林老二走了,站在一旁看大戏的廖恩宏咳了一声。他何等聪明,现在他把一切都看清楚了。吴裳跟林家人的纠葛、林在堂和吴裳之间的恩怨,吴裳过去的处境和可能面临的困难,他全都懂了。他对吴裳说:“我出去打个电话吧,200万现金不算多,流程不长。问题不大。”
“怎么?买观演票吗?”林在堂说:“之前支支吾吾,看了场戏倒愿意痛快拿钱了。”
廖恩宏则说:“我有我的顾虑。”
“比如?”
“比如吴总跟林家没了断干净,以后被林家牵连。”廖恩宏说的是实话,别人以为吴裳背靠大树,但林家的事他多少有所耳闻。又因为“豪门”不单纯,很多夫妻离婚不离家,无非是多一条图财的路。
所以吴裳的综合体是投资市场的大热门,但资方也不傻,只是在接触,真到拿钱的时候,还是要多方权衡。廖恩宏也一样。
当下又是特殊时期,很多机构都不敢对实体妄动,廖恩宏数次来千溪,多少有点一意孤行。
林在堂没再跟廖恩宏说话,他拿过眼镜戴上,对吴裳说:“好好养病。我这几天会去一趟千溪。”
“来千溪做什么?”
“为爷爷和外婆整理行李。”
“他们到哪了?”吴裳问。
“不知道,秘书来拿。”
林在堂心里隐约知道,爷爷的病很严重。他从前没有像这样放下一切消失过。想来他已经无暇顾及人间烦心事,只想安心过好“余生”了。他的身后事早已安排妥当,按照林显祖的个性,也不会再修改遗嘱了。他走了就是走了,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吴裳扯了一把他衣袖,说:“你坐下。我跟你说几句话。”
林在堂很听话地坐下。他知道,只有在聊到亲人的时候,吴裳才会这样温柔。
发烧真的很难受,肠胃的不适也没有减轻,她沉默了半晌为自己积蓄了力量,这才说:“林在堂,你如果知道他们在哪,请你一定要告诉我。我跟你不一样,你觉得爷爷有自己的主张就该尊重,哪怕你担心,但你也不会问。我不行。外婆身体好的时候,她去哪里都没关系,但她现在越来越糊涂,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这样的情况,我是必须要照顾她的。无论她在哪,我都要把她接回来。”
吴裳无法忍受分离。
她亲情缘薄,到现在只剩外婆了。外婆说要游山玩水那一天,她就开始早醒。
“我最近都睡不好,每天很早很早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