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看。”吴裳拒绝了宋景的提议,用手推宋景,让她滚去里面睡,她躺在了床边。
关灯以后,她们听雨。
宋景想起刚刚看到的描写,忍不住说:“吴裳,他爱过你。濮君阳真的爱过你。你知道吗?他描写你是真诚的、鲜活的,我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我们在赶海。夕阳西下,我们拖着长长的影子…”
“你现在说话这么诗意吗?”吴裳打断她问。
宋景不好意思地笑了:“这是濮君阳写的…我好感动啊…”
吴裳闭着眼睛说:“我宁愿他不要把我写进书里,从前我不懂事,现在我知道了,这会对袁博遥造成伤害。我希望我在濮君阳的记忆里死了。”
“那林在堂呢?”
“我倒是希望他记得我,我挺愿意跟林在堂过招的。”吴裳说:“人这一生,棋逢对手太难了。姆妈走后,我感觉我这颗心死气沉沉,可能是跟我姆妈一起死了。但林在堂这人因为太过薄凉、心机太深沉,反倒让我燃起了斗志,我愿意跟他争跟他抢,我也不怕伤害他,因为他压根就不会受伤害。”
“这对你们俩有什么好处?”宋景叹了口气:“说真的吴裳,我倒是很怀念你们两个前几年一起奋斗的样子,那时候我觉得你们很般配。”
“是吗?”
“是啊,很般配。”
“没有感情,才讲般配。感情从不论是否般配。”吴裳如此理性,令宋景难过。她倒是希望吴裳偶尔感性些,因为感性的人更容易被美好打动。
宋景还想说话,她电话却响了起来。是她的“新呆子员工”周玉庭。
她接起电话没好气地问:“怎么了?”
“你给我换个宿舍,我不想跟林在堂在一个屋檐下睡觉。”
“林在堂怎么你了?”
“他不让我发出声音。”
“这么晚了你要发出什么声音?”
“我想朗诵蒲君阳的书。”周玉庭的文学梦已经扬帆起航,他发誓要向蒲君阳看齐,写千溪的现在和未来。
宋景听到这句,感觉遇到了同道中人,坐起身来说:“读!你给我大声读!”
“林在堂不许。”周玉庭很委屈似的:“他说我再读就把我赶出去。”
宋景披上衣服向外走,一边走一边问吴裳:“你家林在堂怎么还欺负人呢?你去不去收拾他?”
“我不去。”
吴裳知道林在堂这人,喜静,周玉庭读的又是蒲君阳的书,看起来像是在他耳边骂他。多少年过去了,林在堂总是戏谑似地提起濮君阳,吴裳不知道濮君阳怎么他了,要他多少年了都看他不顺眼。
宋景去了好久回来了,对吴裳说:“林在堂让他爷爷批评了,罚他站。”
“罚站?”
“对,说他一把年纪还不宽容,让他对着墙站着。”
“他站了吗?”
“站了吗?”宋景把“吗”字音加重:“站得笔直!”
她站在那学林在堂面壁,一边学一边笑:“也没想到林在堂这么大了还要面壁。”
“老人教育后代,多少岁他都要听。之前外婆拍打我姆妈…”吴裳自然地说到这里,顿了下接着说:“那巴掌也是啪啪地响,我姆妈却笑着说:多打几下,多打几下…”
“林在堂有爷爷在,也算幸福。”宋景说:“他也就剩爷爷了。他爸爸那个样子,他妈妈又那么难相处…”
“这都与我无关了,宋景。我只要一想到马上能远离这些人,我的心就舒畅了。”吴裳说。
“吴裳,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呢?”
“我觉得林在堂在你面前是自卑的。不是因为别的,因为他那个死家…”
“我不知道他是否自卑,我只知道他心狠手辣。”吴裳并没有跟宋景说林在堂要跟她清算的事。她当然早有准备,只是没想到林在堂竟真的明晃晃提了出来。她还是低估了林在堂。
这样思考着渐渐入睡了,第二天一早宋景推她起来,拿着手机给她看。
手机上内容很简单,是别人发的一条朋友圈:那应该是一次很私密的聚会,大家都在聊天。照片主人后面的人物被虚化了,几乎看不清楚,但宋景仍旧一眼就认出来了。林在堂旁边坐着一个姑娘,正翘着手指将剥好的虾肉往林在堂嘴的方向送。
“你看,吴裳!这是林在堂吗?是吗?”宋景十分惊讶,几乎压抑不住。
吴裳只是淡淡看了眼,她对此习以为常。她知道海洲的一些私人聚会,带着女伴是很正常的事。林在堂从前不带,不代表他以后不带。
“所以林在堂突然同意离婚,是因为他出轨了??他找到人接替你了?”
宋景用了“接替”这个词,这十分精准了。
吴裳没有回应,却冷笑了一声。
第54章 世间物,不牢坚
吴裳曾跟林在堂探讨过一次:“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你会怀念跟我在一起的日子吗?”
那时林在堂反问她:“那你呢?会怀念吗?”
吴裳坚定地说:“会的,大概三五天,时间再多就不可能了,因为我是俗人,我的生活很快会被别的东西填满,可能是什么难解决的问题、可能是什么吸引我的人。”
“我的答案跟你一样。”林在堂说:“我对伴侣的要求就是陪伴,好像这件事跟具体是谁没有很大的关系。”
“你真直接。”吴裳说。
“你也是。”林在堂说。
他们都知道他们是凡尘俗世里的那一根草,不停随着风摇摆。哪怕是一棵巍峨的树,枝干树叶也会随风动,何况是草呢?他们都深知自己太渺小了,渺小到情感都显得微不足道。
吴裳对这个接替者并不感兴趣,但她隐约想拿到林在堂出轨的证据,这对她而言是好事。
宋景问她会不会因此伤心难过,吴裳想了想,摇了摇头。
“可是…”宋景想说:可是你们两个真正结婚的时候,我以为你们是相爱的啊?难道相爱这件事也会骗人吗?
“可是什么?”吴裳问。
宋景摇摇头:“没什么没什么。”她不想在这个时候给吴裳添堵,毕竟吴裳和林在堂之间隔着很多复杂的事。宋景觉得有时他们都是不得已罢了。
过了一会儿,林显祖、林在堂还有周玉庭三人来吴裳家里吃早饭,周玉庭第一次来,还知道带着礼物。尽管他的礼物莫名其妙:是他从非洲带回来的一个托腮小黑人工艺品,在这个家里摆在哪都显得格格不入。
林显祖当着吴裳的面问林在堂为什么不跟自己的老婆一起住。林在堂说:“她的床太小了,再说宋景在借住。”
“我就借住了一天,也在你这落下话柄啦?”宋景蹲在门口刷牙,敲了敲牙缸以示抗议。
周玉庭这时提醒她,说你这样敲,浮沫到处都是,不卫生。宋景就又敲几下,嘴里说:“我就爱治理你们这些矫情鬼。”
周玉庭吓得跳远了,说:“女人真可怕。”
原本冷清的院子因为宋景、周玉庭的到来突然就热闹了起来,自从阮香玉离世后,小院子里第一次有了喧闹声。吴裳坐在花架子下吃西红柿,被细雨打凋零的花落下一朵到她头上,她并不知晓。因为要腾出手忙叶曼文打下手,张大嘴叼着西红柿,跟“老黄”平常叼球无异。老黄坐在她旁边,眯着眼睛伸着舌头,感觉很幸福似的。
“多大人了,还这么不稳重。”叶曼文宠溺地拍了下她后背,让她帮忙去厨房端东西。林在堂先她一步去了,进了厨房就说:“外婆,我想喝粥。今天是白粥吗?”
“给你煮啦,小火慢煮的,你喜欢的。”
“外婆,我好久没喝你的粥了。我最近不舒服,什么都吃不下。”
“吃不下就回家里来啊,外婆给你做。”叶曼文回头看林在堂,好像他的脸是瘦了一点似的,就劝他:“做事业是好事,但身体也很重要。你多久没放假了?休息休息吧。”
他跟叶曼文在里面说话,吴裳站在外面,看到他的手机放在桌子上。吴裳从不看林在堂手机,有时林在堂把手机送到她面前让她看,她闭着眼睛说:我不看我不看,谁稀罕看!
这一天吴裳想看。
她想看看林在堂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接替者”,如果有,那么他算婚内出轨。吴裳知道林在堂这个人城府深,就算他出轨,别人也未必能抓到把柄,那张照片真的说明不了什么。
她的眼神落在他的手机上,但餐桌前还坐着别人,她不能动。吃饭时候周玉庭感叹地说:“感觉自己活了三十多年,今天才算过上了人日子。”
“怎么?你平常过鬼日子啊?”宋景问。
“我爸妈不做饭,早上只有牛奶面包。”
“这日子还不好?”宋景撇撇嘴:“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明天开始我们养老院的员工也是牛奶面包,外婆可没那个力气天天给你们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