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在堂把她带到酒店,她的购物小票从包里掉了出来,林在堂拿起来看,第一个反应就是:抠门的吴裳花这钱,结账的时候估计心疼得要死。
拉着吴裳去洗漱,这个酒鬼抱着他胳膊不松手,含糊地喊:“我不洗!我不洗!”
“你要臭死了。”林在堂说。
吴裳就强撑着坐起来捧着他的脸要亲,林在堂吓死了,几乎是跳离了床边。吴裳跌回床上睡了,林在堂才去卫生间洗了毛巾为她细细擦拭。
两个小时后,吴裳头痛欲裂,翻过身就吐了。林在堂从梦中惊醒,带她去了医院。吴裳尽管难受,但口中还在叨念着:“我不信我抢不回来。”她太要强,太想赢,林在堂从没见过什么人像她一样,为了赢要拼命。但林在堂也隐约明白,是她摆脱命运和现状的决心促使她有了向上生长的不屈的力量。
他说:“你会赢的,你放心。你赢不了我帮你赢。”
“你真好。”吴裳含糊地说。
一直折腾到第二天天亮,挂着水的吴裳可怜巴巴地说:“你看在我为星光灯饰连命都不要的份上,昨天的招待费给我报了吧。那个大傻子开一瓶酒六千啊…”吴裳想到六千开一瓶酒心脏又疼了。暴殄天物啊!
“谁说不给你报了?”林在堂问。
“超标了啊…”吴裳说:“我知道超标了啊,但我想要东吴的单子啊…”
“我知道。”林在堂说:“给你报。”
林在堂没跟郭令先打招呼说给吴裳报销的事,销售部刚上正轨,倘若吴裳这次招待给特殊审批报了,下一次别人的报销郭令先就不好控制了。企业是企业,个人是个人,林在堂分得清。他对郭令先说:“走一下财务流程,从我的工资里走吧。”
“我真见不得你们这对拼命三郎夫妻,拆东墙补西墙。”郭令先说:“那就从你工资走,倘若东吴追回来了,再议。”
郭令先这个人风格很鲜明,她头脑清醒、不畏强权、非常有原则,林在堂需要她这样的人。
吴裳看了眼时间,感觉来不及了,要拔针就走。林在堂一把按住她,问她去哪?她说我要去会会老肖,他答应今天给我看盛唐的样品。
“等你好了再…”
林在堂话还没说完,吴裳已经给自己拔了针,按住针眼就跑了。她太想赢盛唐,不允许自己马上要到手的订单被盛唐截胡。
一路跑到东吴楼下,看到一辆豪车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个跟林在堂一样年纪相仿的男人,吴裳在网络上见过他,盛唐的接班人唐盛。
唐盛与林在堂有着鲜明的风格差异,倘若说林在堂是儒商,那唐盛就是悍匪。他本人十分外露,金表、豪车,时尚的穿着,是典型的温州二代。
吴裳心想:他大概耳朵好使,听闻了她昨天来找肖总的风声吗?于是决定避其锋芒,等等看。
偏巧这时唐盛接起了电话,掉头向楼外走,吴裳听到他说:“林总啊,你也来杭州论坛了?不是说你不来嘛。已经到了?好,那我现在去找你吧。”
林总,说的是林在堂了。吴裳松了口气,感恩林在堂这个及时到来的电话。
她并不讶异林在堂跟唐盛相熟,生意场上就是如此,不管背地里闹成什么样,老板们在场面上还会含笑握手,以彰显格局。盛唐和星光还有六个官司没了结,也不影响两位老板坐在一起举杯喝酒。
吴裳见唐盛上车走了,快步走进了东吴大厦。她看到了盛唐的样品,吴裳对产品十分了解,一眼就看出盛唐提交的样品接口跟她做的光电方案有差别。她不动声色地看完,肖总对她说:“你看,是不是跟你们一样的?”
吴裳点头:“是啊。他们这时介入进来方案来得及做吗!”
肖总没把话说的太清楚,只是说:“各家的方案都差不多的啊,这个不重要啊。”
吴裳就叹了口气说:“哎,那真的算我倒霉了。我们真的给不了一样甚至更多的折扣,您也知道,我们的机器是纯进口的,盛唐用的是我们淘汰的机器改的,我们成本高啊…”
“下次嘛。”肖总说:“裳裳啊,我真想跟你合作,你真的是我见过最好的销售了。”
“也只能这样了。”吴裳看起来很惋惜:“我跟老板汇报一下吧,估计要挨骂了。”
这时肖总说:“你真是深藏不露啊。”
“此话怎讲?”
“谁不知道你是林总的太太啊…”
吴裳仰起眉,惊讶地问:“这个消息都传到了杭州了吗?还是谁告诉您的?”
肖总耸耸肩。吴裳知道了,是孟若星。孟家在这一带生意场上做掮客很是吃得开,几年前,就是孟家给星光灯饰和东吴搭的线。
吴裳看肖总的眼神就知道在杭州一带客户的眼中,她身份很不光明了。也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肖总在明知她是林在堂“太太”的前提下,昨天要带人灌她酒了。他压根就不尊重她。
吴裳并不看重这种人的尊重,她的目标很明确:她就是要赚钱,能好好合作,就好好合作,不能好好合作,就给我改正态度好好合作。她有了肖总的把柄,所以十分能沉得住气。
出了东吴大厦给林在堂打电话,说刚刚很巧,在东吴楼下听到唐盛接他的电话走。林在堂说:“我估算着时间你快到了,也猜到唐盛肯定要去东吴,只是不知道这么巧。”
“你在帮我?”吴裳问。
林在堂想了想说:“吴裳,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星光灯饰。你和我,现在是一伙的,我们两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那我要请你再帮我一个忙了。”吴裳说:“我刚看了盛唐的样品,除了外形跟咱们一样,其它都是粗制滥造。我发现一个接口跟咱们的,有差不多1毫米误差。”
“你肉眼看出的?”
“对。相信我林在堂,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出是哪款灯!”吴裳激动了,声音大了一点。
林在堂笑了,安抚她:“好了,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以盛唐的风格,绝对不会做方案,而是直接配货。就算样品勉强拧上,后面也会有问题。你现在让我配合你,让唐盛以为他赢了,是吗?”
“对。”吴裳说:“让他以为他彻底赢了。”
“行。那么,万一唐盛后面调整了所有的货呢?”
“那老肖就别干了。”吴裳说:“我拿录音去纪检委举报。”
“都别活,是吧?”林在堂玩笑道。
“对,都别活。”
吴裳挂断电话,又打给郭令先汇报情况。郭令先相信她的判断,也同意她的想法:如果盛唐的产品出问题,东吴联系星光紧急配货,他们就以赶工周期紧、人工成本高为由涨价。
你不仁我不义。这就是生意。
吴裳忙活到傍晚,接着看到公司同事发给她的照片,太好笑了,林在堂跟唐盛在会场打起来了。据说现场情况是林在堂到了会场就开始黑着脸,会议结束后晚宴上,唐盛跟林在堂说话,林在堂不理他。几轮下来,温州二代唐盛要脸,说了几句难听话,林在堂就给了他一拳。
现在全世界都知道盛唐这个盗版抢了星光灯饰大客户,正版林在堂气急败坏打了唐盛。
吴裳一边看消息一边笑,她发现生意场真好玩,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那些当老板的都是好演员。尤其是林在堂,扮演了一个撕破脸的儒商。
她仔细看林在堂挥拳照片,还真的像模像样,比他平时的深沉儒雅更多了几分性感。
吴裳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她深知做生意不能单打独斗,有一个人懂你为你托底,那感觉再好不过。
原来跟林在堂相处很有趣啊。林在堂这个人真值得细品啊。
她的心放下来一点,决定开启出差的日常行程:在工作结束后的夜晚到处走走。入职星光灯饰以来,吴裳去了十几个城市,她发现倘若没有人,那么城市是大同小异的。有了人,城市就大不一样。
她第一次去东北出差,是在2011年冬天。
松花江边的城市下着雪,雾凇在枯枝上盛开着。她冻得哆哆嗦嗦,操着一口南方普通话问路。可爱的东北人张口就是:妹子,南方来的吧?一下就让那城市变得不同。
吴裳熟悉杭州。
大学是在杭州读,周末会跟舍友们满杭州闲逛,西湖边上的音乐喷泉不知看了多少次。她自然也记得闷热的夏夜,他们挤在人群中,仰头看着会飞舞的水花。
这一天晚上她决定再去看一眼。跟着人流沿西湖走,还没到地方就接到林在堂的电话:他的商务行程结束了,因为跟唐盛打起来了,晚上自然要有态度,晚宴不吃了,拂袖而去!
吴裳一边听他说一边咯咯咯地笑,快要笑出眼泪。
“有那么好笑吗?”林在堂问她。
“有有有!就是有!”吴裳说:“我真没想到你会选这种方式。”
“我早想揍他了。”林在堂说:“他现在能有口吃的,都是从我碗里扒拉出去的。到头来还要抢我的饭碗,我平常让着他,现在可不是要借机发挥一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