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如今他管事,这次提前囤粮,借机大赚一笔。难民多如牛毛,他并没想过给百姓施粥。
不仅徐远珩没有,余安较为富饶的几家也没有,反而都早早收拾行囊南下避难去了。徐家只有徐远珩在,徐远珩的父亲大哥及其妻妾,早就走了。
越有钱越惜命,怎会管别人。
徐远珩按了按眉心,“尽快把囤的粮食出手。”
如今粮价已经到了十六文一斤,这价钱已经够高了,带着别的东西也涨价。
肉、菜,一卖就有人抢,再居高不下,百姓就更吃不起了。
朝廷想要安抚难民,绝对不会让他们饿死,只要战况有所缓和,必会下令调整粮价肉价。
其中盐糖等物由朝廷管控,依旧是原来的价钱,但没太大用处,这些不足以让人吃饱。
粮食是徐远珩在七八文钱时囤的,得赶紧脱手。
徐管事点了点头,依着徐远珩的吩咐办事,徐家可不止在余安囤了粮,别的地方还有呢,这回可得赚不少银子。
至于林秋然帮了忙,余安的难民或许会念些好,可这些好的确没有真金白银来得实在。谁会记得一饭之恩,倒不如等着朝廷要粮,“借”一些,给块牌匾好呢。
九月初九是重阳节,但余安没过节之象,初十下了一场雨,天气愈冷,落叶在水洼里打转儿,雨淅淅沥沥的一日未停。
天上没太阳,地上全是水,出门的人都少。
林秋然忍不住添了新衣,夏日炎热是盼着快些入秋,如今这场雨却苦了难民。
他们被迫离开西北,当时有人带了衣服过来,那里严寒,带的也是厚棉衣,这会儿穿有些热,但总比没有好。
可有的人想着南下,也才五六月份并不冷,就没带衣服,而是选了更为值钱的东西。
可是南下一路花销不少,剩些钱的能买衣裳。但有倒霉的东西被抢了,这会儿连避寒的衣物都没有。
今日降了温,也没人施粥了,他们就躲在帐篷里,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偏偏帐篷是临时搭的,根本无法御寒。这会儿还是白天,等到夜里不知要多冷。
帐篷中已有咳嗽声,李县令也没办法,只能让人送些柴米过去,他是想送被子,可县衙哪来那么多钱呀。
林秋然在金鼎楼的厨房熬了红枣姜茶,这个花不了太多银子,但能给难民驱寒。
若是这些人染上风寒,余安百姓也得受感染。人在余安,只有安抚住他们,才不会让这群人闹起来,当地百姓也才能安稳度日。
林秋然知道这些人可怜,多是一家子过来,家里就一两个男人,可是不能日日都等着饭来,想活下去总得自己去找些活干。
县衙给的米估计还能坚持几日,这种时候林秋然不免心慌。
今日金鼎楼中午就□□桌客人,外面下着雨,一桌点了红烧肉水煮肉片麻辣兔丁和几道素菜,五个人围在一块儿吃。
好几日没来了,上菜后先猛吃一会儿,然后才开始说话。说的也是近来难民的事儿,一会儿说臭烘烘,一会儿说有孩子出来抢东西,抢完就跑。
“别看饿了许久,跑得倒是挺快,等下回抓到我非打死他不可。”
“就是,再穷也不能偷东西。你们晚上出去可得当心些,我看不少人鬼鬼祟祟的。”
“现在城门还没开嗯,说城外还有,本来就够乱了,再来人,咱们还过不过日子了。”
“唉,也不知道啥时候打完,我二叔还去西北了呢。”
说到这儿,几人沉默不言,都闷头吃饭,哪怕家里人没参军去,亲戚也有,能不能回来都两说。
几人吃完结了帐,史掌柜把人给送走,看着走远才回来,省着又跟那日似的,在酒楼门口被抢钱袋子。不过这几日金鼎楼附近还算安稳,大约是布施的缘故,没人来这里闹事。
金鼎楼一夜无事,但是余安最大的酒楼醉春风出事了。
醉春风这几日也一直营业着,晚上一个孩子看酒楼灯火辉煌,冲进来找了一桌扯了只烧鸡鸡腿就跑。
酒楼好几个伙计,能疏忽放他进来,不可能看着他跑了,当即就给抓住了。
这些日子来闹事的人不少,看着这小孩,伙计心里有气,扯下他嘴里的鸡腿还给了一脚。
然后就一个妇人冲了过来,哭喊着,“你要打就打我,要杀就杀我,打一个孩子作甚!”
孩子饿了许久很瘦弱,被踹一脚倒在地上,一直蜷缩着喊疼。
外面有难民指指点点,客人也火了,站起来指责这小子偷东西。
伙计实在冤得慌,明明是这小子进来拿东西,不问自取就是偷,这般手脏,客人恐怕都没心思吃菜了。
掌柜的从后面出来,他那盘烧鸡端了来,抱歉道:“今日让您受惊了,这桌今日就免了。”
他把烧鸡给了那母子,说道:“我们伙计下手没轻没重,这烧鸡你带回去吃。这码头工地都有做活的,别再让孩子出来偷抢了。”
掌柜的又拿了一两银子,“带着孩子去看大夫,千万别耽搁了。”
妇人擦了擦眼泪,小孩也从地上爬起来,抱着烧鸡拿了银子就走了。
人群散开,掌柜的给伙计使了个眼色,伙计赶紧跟去了后院。
“今儿是我不对,没拦住,这钱就从我工钱扣吧。”
掌柜的摇了摇头,他道:“有命拿也不一定有命花,那么多难民,她们带着烧鸡钱回去,能花出去才怪。想不劳而获,想的可美。今日的事长长记性,下次大门让几个人守着。”
掌柜的想让人长个记性,可是第二日一早,那小子死了。
尸身被抬到了醉春风的门口,妇人嚎啕大哭,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她周围有不少难民,叫嚷着让昨儿踢人的伙计出来偿命。
“偿命!偿命!”
妇人呜咽哭着,她男人更是怒目而视,“杀人偿命,我儿子就是你们踢死的!”
围着的人道:“欺人太甚,还杀人,有没有王法了!”
有人拿着棍子,有人拿着菜刀,围在了醉春风的门口。
这会儿铺子还没到开业的时辰,但里面的确有人,毕竟晚上得守着,厨房库房都有东西,他们怕难民破门而入抢东西。
外面围着这么多人,里面的人大气不敢出,生怕一个不慎自己遭殃。
还是一人脑子活络,从后门出去报了官。
县衙来人把这群人带走了,这小子是怎么死的,得查。
这只是个引子,不住有人闹事,有的往个人家院子里扔石头,门被踹得叮当响,有人出门,但被恶狠狠盯着。
的确是余安百姓多,可是那些人不管不顾的。
布庄、粮铺夜里被抢了,金鼎楼什么样,林秋然也不知道。
她今日没去铺子,但在家中也不安生,院子外常有声音。
徐远珩给了她四个护卫,一个留在金鼎楼,三个守在家中,家中什么吃食都不缺,但外面乍起的声音,还是会吓得人一惊。
林夏几人在家都不敢单独去前院后院,生怕有石头砸进来。别看就几百个难民,可是谁也不敢出去跟他们硬碰硬。
自家有老有小家里和睦,那些人什么都不怕,自然是能躲就躲,把这段日子熬过去就好了,犯不着给家里惹事。
好在这些日子家里都囤了粮食,几天不出门也不至于被饿死。但还是忍不住抱怨,县衙又是施粥又是送柴,这群人也忒不知好歹了些。
就连那个昨夜死的那小子,也是因为去酒楼抢东西才挨了一脚,这也是事出有因,若是因此那伙计被判刑,实在说不过去。
而且那孩子昨儿回去还好好的,既然给了钱看病,那应该没事,怕就怕钱没到自己手里,难民却借此闹事。
难民住的帐篷林秋然层远远看过,木架子搭的,有帆布稻草围着,一群人挤在一块儿。
林秋然看了眼外面的天,天色阴沉,她心里期盼金鼎楼没事。
一直到九月十三下午,外面有县衙官差挨着街道敲锣,让百姓放心出门,萧家的大门才打开。
林秋然给官差递了杯热水,“这事儿是怎么解决的?”
官差常见林秋然,也知道她跟李县令王主簿等人说得上话,趁机歇会儿吐吐苦水。
“唉,那对母子当晚带着半只烧鸡和一两银子回帐篷,然后就被抢了。那小子护着东西不肯撒手,挨了几下,最后撞在地上,就没气了。”
妇人不愿验尸,一直哭,李县令劝了许久,才说出实情。
闹事的几人都抓了起来,小子被误伤致死,抢东西的几个罪不至死,不过按律当杖一百,徒三年。
可赔钱赎罪,但是这些难民哪里有钱,就先关进县衙大牢了。
但好在是抓了闹事的人,难民那边安生不少,杀鸡儆猴,如有人再想闹事,也得掂量掂量。
官差喝完热水,“不说了,我还得办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