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关心他,“时序哥哥,你是胸闷了吗?我将窗子打开?”
萧景润嘴角上扬,要把偷笑变成肆意的笑了。
往日里哄她唤时序哥哥那么难,如今她一口一句真是把他的心都唤酥了,像是从蜜汁里狠狠浸泡了三天三夜——都腌入味了。
“捻儿,你睡床吧,我这伤没两天就好了。”
宁真看着他略显慈爱的目光,皱了皱眉,点出了关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都没有告诉过你耶。”
“……”属实是得意忘形了。
见她眼神越来越复杂,甚至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萧景润扶额,不自然地搓了搓鼻尖,又移开视线为自己找借口争取时间。
“时序哥哥,你是坏人吗?”
“捻儿,”他无奈,“哪怕我真是坏人,我会直截了当告诉你吗?”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师父告诉我的,庆云庵的慧慈师太对吧?还有个师姐叫圆音?”
宁真瞪大了杏眼,不住点头。
“那就对了,”他神秘地压低嗓音,“我其实是师太的故友,师太和我提起过你。”
“是吗是吗,师父怎么说我的?”她眼睛亮晶晶的,看来是信了大半。
“你们庵里就你一个人带发修行是吧?师太不让你剃度对吧?你跟着师姐下山的时候还溜去听说书了,有没有这回事?”
他每说一句,她便又惊又叹地点头,“没想到师父早就知道我听说书去了,但师父没有责罚我,呜呜呜师父对我真是太好了。”
“不过,时序哥哥,你看着才这么点大,就是我师父的故友了吗?你会和师父论经吗?你能听懂偈子吗?”
萧景润额角冒汗,撒一个谎果然是要另一个谎来圆的,捻儿虽单纯,却不好糊弄。
于是他指着自己的伤说,“看到没有,这是我被人追杀时伤的,我其实是一名江湖人士,你不用露出这样的眼神,我知道我看着很瘦弱,但实际上我三岁力能扛鼎,五岁单手撂倒十个大汉,待到九岁时就名震江湖,威慑武林。”
他破罐子破摔,反正是睁眼说瞎话,怎么夸张怎么来。
“这几年来世人皆说我劫富济贫,心怀大义,实则都是因为在九岁那年,对,就是我名震江湖那年遇到了慧慈师太。”
越说越有底气,也不用管这故事怎么圆,萧景润翻过不少宁真的话本,大体知道武侠类话本的套路。
“那一夜,也是这么一轮圆月挂在树梢,风颇大,师太的一袭海青衣猎猎作响,她点醒了我,说既然我身怀绝世武艺,那么应该用在正途上,少造罪业,行善积德。”
萧景润暗自满意,给师太的设定很符合师太的性格,可信度更高了。
宁真捧着脸满是憧憬与崇敬,“好厉害呀,果然大侠都是从小就与众不同的!”
“时序哥哥,那你会不会轻功?等你伤好了,能不能带我飞?”她比划着,“嗖地一下,从屋顶跳到山腰了,或者在水上行走连鞋面都不沾湿的,你行吗?”
男人不能说不行,但十二岁的少年可以。
“不行。”萧景润义正词严地拒绝,“虽然我会轻功,但怎能随意展露?说好了要用于正途的,带你飞来飞去岂不是耽于玩乐?”
“好吧。”宁真泄了气,但也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不愧是能和师父成为朋友的人。
见她耷拉着脑袋,萧景润又改口:“也不是完全不行,等五年后我过来娶你,你成为我的妻,我便可以带你飞来飞去了。”
他这算盘打得叮当响。
“?”
宁真傻了眼,怎么从大侠话本跳到了娶亲?
“我、我…我将来要剃度出家的,不能和你成婚,你还是找别人吧!”
“那你五年内可别跟别人跑了。”
“为什么是五年?”
因为五年后你才及笄,因为老子还得下山和你爹斗一斗,总不能让你嫁给一个病殃殃的无名之辈吧。
萧景润心里默念着,面上笑意更深。
对于为什么当初强留宁真在身边,现在的他心中渐渐有了答案。
她救过他,见过他狼狈不堪的模样,也见过他的弱质温润。
后来一直到杀回中都,他似乎变了个人,握得动长刀也斩得了敌将,只是手上沾满献血,面对违逆他的人,他很多次想施展暴力让对方闭嘴。
而她在身边,仿佛可以时刻提醒他,他本性不是暴虐狠厉的。
宁真不知道面前的小郎君在想什么,只觉得小郎君看她的眼神甚是和蔼慈祥,不愧是和师父投缘的大侠,仁爱之心溢于言表。
有了二十一岁萧景润的经验与指导,十二岁的萧景润伤口恢复很快。
临下山前,他拉着宁真的手又嘱咐了一遍:要等他,最多五年就会回来。
宁真点头如捣蒜,不知道是真听进去了,还是纯粹敷衍他。
五年转瞬即逝,十七岁的萧景润鲜衣怒马意气飞扬地来到云雾山小竹屋前,却愣在了原地。
宁真挽着一男子的胳膊从里屋出来,说说笑笑地往山下走去,两人谁也没注意到他。
萧景润又气又急,不甘心地追上去,想看看那乘虚而入的男子到底长什么模样。
谁知那两人像是生了翅膀,行得飞快,他永远都落后一步,只能追赶影子。
“捻儿——”
萧景润后悔了,他早该在五年前就把她揣兜里带下山的,他明明耳提面命让她等他,为何跟别人走了。
蓦地,那两人停住脚步,男子摸了摸宁真的头,笑着说了什么。
萧景润这才看清,那男子与他长得几乎一样,身形也类似。
然而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人?捻儿就是因为这一点,被蒙蔽了吗?
一定是了,可恶的混账东西,骗人感情这种行为未免也太下作了,真是狗胆包天痴心妄想!
萧景润追过去,拽过那男子的肩,不由分说,抬手就是一拳,却生生打空了,他自己差点跌了个踉跄。
低头看,他竟变得透明,像一缕薄云,又似一袅青烟。随后,地动山摇,他看着宁真与男子在他眼前倏地消失。
“陛下,你怎么啦?”
宁真将萧景润摇醒。
“你流了好多汗,梦魇了吗?”她掀开幔帐,拿了帕子给他擦拭,又侧卧一边打扇。
“乖,没事了,扇一扇梦魇就飞走了。”许是把他当融融,宁真柔声哄着。
萧景润现在可听不得“飞走了”三个字,他委屈死了。梦里的画面真实得可怕,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将她按进怀里紧紧抱着,如爬藤一般结实缠绕,胸膛起伏,慢慢平缓情绪。
他原本打算将梦境告诉她,但她定然会笑他痴。
“捻儿,如果我不会轻功,你会觉得我不够大侠吗?”他闷闷地问,幼稚程度可与融融媲美。
宁真故作认真地思考起来,揉了揉他的脸,“那你会点穴吗?点穴也挺厉害的,不一定非要会轻功。”
“……”
他一脸郁闷,她却掩唇笑起来,笑得幔帐轻摇。
明明白日里册封大典上她穿着皇后翟衣,娴静端雅得很,怎的如今在床榻上就如此促狭呢。
萧景润气鼓鼓地盯看半晌。
宁真戳了戳他的腮,眉梢带着笑,“我们俩都是缺乏安全感的人,但是现在都成婚了有融融了,你不许再胡思乱想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思些什么,想些什么。我好的很,谁缺安全感了。”
被看破心思,他还不愿承认。
真是五十步笑百步,白日里龙韬虎略的年轻帝王,此刻不也跟个别扭少年似的嘛。
“萧景润,”她忽然叫他的全名,捧着他的脸颊说:“我说最后一次,我不会离开你的,你别一天天做稀奇古怪的梦了,梦又做不得数。”
“嗯,”他握住她的柔荑,浅浅印上一个吻,“知道了。”
此生,便如此携手吧。
第65章 番外-青梅竹马篇
皇太子萧景润最近很烦,贺相一直在他耳边叨叨他家小女儿,叨得多了他都能倒背如流。
大名宁真,乳名小捻儿,今年七岁。
这位小女郎出生时便十分艰难,贺府门口路过的老道不请自来,摇头晃脑地说这孩子八字太弱,怕是难以成活——得贱养,扔病坊里谁也不能助她,苦哈哈地独自摸爬滚打。
贺茂闻一听,气得发冠都歪了,亲自挽了广袖抄起笤帚将老道驱出三里地。
贺茂闻什么人呐?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人称一声贺相,平日里在政事堂杀伐决断的肱骨之臣,能轻信一个老道的无稽之谈嘛,必然不能。
他只是暗戳戳让女儿跟夫人姓,又翻了两天两夜的书册寻了个贱名儿,随后眼泪汪汪地亲自将女儿送到云雾山的庆云庵,交给慧慈师太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