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添摇头:“姐姐,许城哥哥说,要我保护你。”
姜皙愣了下。
“但我,没有保护过你。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做。”姜添说着,脑袋抽搐了下。
姜皙的心猛地像被重石撞击,差点儿没涌出泪。
她没法安慰他说没事,因为她的确怨怪过他。但她早就原谅了。
“都过去了,添添。”
“是吗?”
“嗯。”
“那好吧。那晚上,我想和许城哥哥,一起玩拼图。”
“好呀。”
经过卖小鱼的店,姜添又拖住姐姐的手,眼巴巴看她。
姜皙便让他进去看了会儿鱼。
他喜欢隔着玻璃缸看各色小鱼游弋,但不肯买。说家里没有很大的鱼缸。不喜欢小鱼装在巴掌大的缸里,很可怜。
他隔三差五过来看,有时姚雨陪他一起,一看就是几小时。
好在鱼店老板心善,知道姜添是特殊孩子,对他很温柔。
看完鱼,逛完菜市场,两人进了小区,往家走。
拐过一棵大树,还没到楼道口,姜皙看见了方筱仪,挎着包站在三米开外,目光不友善。
她扫了眼姜皙姜添手里的一堆菜,显然超过了两人的份量。
她不开口,姜皙也不说话,要擦肩而过时,方筱仪哼一声:“难怪刚装修好都不晾晾就搬家了,原来腾地方给你住。你知道天热气味重,他没住新家,跟一帮实习生新警察挤在警局宿舍吗?”
姜添的脑袋左转右转,疑惑地四周望,没找到和方筱仪对话的人。
姜皙把袋子递给姜添,说:“你先上楼,把蔬菜洗一下。水果放冰箱。其余不用你管。不要碰刀哦。”
“噢。”姜添乖乖走了。
姜皙问:“你有什么事吗?”
“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
方筱仪咬牙:“那你是不是该跟我说句对不起?”
姜皙身子微微紧绷,两秒后,声音很轻,也诚,说:“对不起。”
方筱仪一愣,狠狠道:“你不要觉得姜成辉他们死了就什么事儿都没了。他这种作恶多端的人,子子孙孙都会有报应!”
姜皙点了下头:“嗯。我知道。”
方筱仪气得不轻,怀疑她在讥讽自己。
她抬了下巴:“你们现在什么关系?”
话题陡转,姜皙有些莫名:“啊?”
“你和许城,什么关系?”
姜皙说:“你去问他吧。”
方筱仪凉笑:“你也心虚,没底气说出口?”
姜皙说:“没事我先走了。”
“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方筱仪的话拉住了姜皙的脚步,“他喜欢的是我姐姐那种明媚活泼的优秀女生。不是你这种。”她上下打量她,“你都看不见你和他之间各方面的差距吗?”
她目光落到姜皙的左脚上,姜皙平静说:“嗯,我只是个残疾,却让你这个健康人专程跑来宣示。”
“我不是这意思,别给我扣帽子。跟残疾没关系,是各方面不配。”
姜皙看她半刻,问:“有什么配不配?我靠自己养活自己,又不靠他。”
方筱仪发现这人完全不似她想的弱,甚至油盐不进,怒了:“可你害死我姐姐,害死他最爱的人,他恨你!”
“不是我害的。”
“那也是你们家!”
“所以我家人都有了报应惩罚。”
方筱仪说不过她,转而说:“他只是同情你,可怜你,对你有愧疚。他这个人就这样,不愿欠别人的。一点恩或愧,都要成倍地还。”
姜皙淡淡的,说:“是吗?那就让他一直愧疚吧。最好愧疚一辈子,守着我一辈子。”
“你……”方筱仪简直拿她没办法,讥讽,“行。我看你幸福多久。对了,我猜你不知道,他最早去见你,也是因为我姐姐想找线索,他去帮我姐姐的。”
姜皙抿着唇,手指紧紧抠进塑料袋;可,许城说了的,他不记得喜欢过方筱舒,手指又松了点。
但这种话,她说不出口。方筱舒已经死了,她不想伤害她。
过几秒,她缓声说:“方筱仪,我不是姜成辉的亲生女儿,他对我不好。把我关在姜家,没接受过正常教育,也没有社交。姜家倒后,我都不知道怎么生存。这些年我四处漂泊,带着自闭症的弟弟在最底层摸爬滚打,这样,你心里会不会好受点?”
方筱仪吃了一惊,眼睛瞪得铜铃大;她没想到姜皙会突然示弱,更没想到她说的话会对自己起作用。
“你……你说的,真的假的?”
“真的。”姜皙很简单地说了这些年去过的地方、做过的工作。她都不用描述过多,大锅饭、清洁工、保洁、地摊,随便几个字,都够了。
方筱仪听完,又觉得她也可怜,愤恨地说:“姜成辉他还是不是个人啊?他简直是个畜生!他死得太容易了,就该受够一百种酷刑!”
姜皙垂眼,要走;方筱仪这回语气好了点,还有点难为情,但:“许城是警察,可你的身份就是姜家女儿,你们不可能的。”
姜皙头也不回离去。
*
许城上楼敲门,是姜添开的门。姜皙在厨房炖汤。
许城一进屋就直奔厨房,从背后抱住她的腰,俯身将下巴搭在她肩膀上,笑问:“做什么好吃的?”
姜皙身子微微紧了下,又很快放松,说:“山药玉米排骨汤。”
“好香啊。”他抱着她,轻轻摇了摇。
自从在一起,他任何时候都要黏贴在她身上,仿佛她是块专门吸他的人形磁铁。
许城拿嘴唇碰碰她脖子,她痒得缩了缩。
他松开她,去池边洗了手,切牛肉:“块还是丝?”
姜皙说:“丝。”
刀在砧板上夺夺响:“今天上班累吗?”
“不累啊。客人走得早。你呢?”
“一切都好。”许城想起案子,心里凛了凛。
他很快把肉切好,她将肉丝抓到碗里,放调料腌制。
许城说:“丝瓜怎么弄?”
“鸡蛋汤。”
他将丝瓜从水盆里捞起,刨皮。
姜皙已将牛肉和佐料抓匀,脱了一次性手套扔垃圾桶里。她靠在一旁看他的侧影,长条的绿色丝瓜皮飞旋在水盆中。
“你那新房装修了都没晾过吧?再怎么都得过个夏天。”
夏天温度高,甲醛跑出来了才能住。
许城顿了下,继续刨丝瓜,说了实话:“我住单位宿舍,最近案子忙,还省时间了。”
“你一个刑警队长,跟实习生挤一起不合适吧……”
许城将处理好的丝瓜放砧板上,拿纸巾擦干净了手。他小心瞄一眼客厅里看动画片的姜添,关上厨房门。
电视机的卡通声音隐匿下去,灶台上汤锅汩汩。
他低眸看她,眼睛里笑意闪闪:“你想我搬过来?”
姜皙愣了愣,低头:“亚琪姐的小区里也有房子租,我想要不——”
“你去别的地方我不放心。”
姜皙还要说什么,许城:“我说了你不准走。”
面前的人没声儿了。
许城牵起她的双手,他的手刚在冷水里浸过,微凉。
姜皙抬眸望他。
他表情认真:“姜皙,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我?”
他拇指肚来回轻抚她手背:“在一起后,我总觉得你有时,有点不自在。”
姜皙自觉挺克制的,没有表现出来过,但他还是察觉了。
她瓮声:“我不喜欢你对我觉得亏欠。”
他不想应付地答好,叉开腿站着,让视线降低,直视她的眼:“这事我们不是早讨论过吗?姜皙,喜欢本身,就是常觉亏欠啊。”
她哑口了下,说:“我是说以前的事,许城,你不欠我的。其实,是姜家欠你的。”
“我知道。你都说过。其实,那些都过去了。”他想了下,挑出问题的根本所在,“你觉得我不喜欢你?”
姜皙不吭声。
也不是这意思,可她没法和他说,因为她也对肖谦亏欠过。
许城则默然。
他想起她原先那对谁都毫不设防、坦然赤诚的样子,尤其对他。她是把她世界里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捧给他的。
是他的欺骗,摧毁了她整个的信任和纯真。
他握紧她的手,一字一句:“姜皙,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
姜皙心霎时漏了一拍,目光像只小手一样抓紧了他。
过两秒,她轻掀开他的手,走去水池边:“反正你嘴巴最会哄人。”
这话说得,有点儿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撒娇了。
许城无声笑开,跟过去,探头问:“那要怎么样才是喜欢?”
姜皙问:“你喜欢我什么?”
许城反问:“那你喜欢我什么?”
姜皙微怒:“我先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