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皙笑得苦涩:“公平一直都这么难吗?”
“正义的一方要遵守规则,邪恶的人却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所以难。可如果不守规则,好人和坏人又有什么区别。”
“但为什么好人这里也有蛀虫?那要赢,多难啊。”
许城沉默,半刻后:“蛀虫的确有,但坚守理想的人总比蛀虫多。”
“我没事,很快回来。你放心。”
姜皙抿紧嘴唇,用力点头,手却紧揪他手指不放。玄关处,那人咳:“走吧!”
许城再看姜皙一眼,另一手摸摸她的头,转身。姜皙的手空在半空中。
姜皙缓了会儿,奔到窗边朝下望。许城和那三人刚好出楼,姜添拎着一小袋螃蟹回来,困惑地停在半路。
许城停下跟姜添说了句话,跟那几人走向检察院的车。上车前,他似乎感应到什么,回头朝姜皙这边阳台望了眼。
上午的阳光很灿烂,许城冲她笑了笑,挥挥手,上了车。
车很快开走,等姜添上来,姜皙问:“许城哥哥跟你说什么?”
“他说,要你记得吃早餐。”
第83章
周末, 市检察院大楼显得空荡。
那位女检闲聊的语气,问:“许队经常来我们这边吧?”
许城说:“常来。被调查是第一次。”
“查清楚就没事了。”她说,“你跟一二部的比较熟?我们是三部的。”
“哦。”
女检察官还要聊, 看到为首的眼神,没再开口。
后者说:“许队, 我们没见过,但通过一次话。”
许城记性好。这一提示, 想起来了。
大概半年前, 接过一个不认识的检察官电话, 说是王检手下,有个小案子打个招呼。许城客气婉拒。
“袁检察官?”
“难为您贵人, 还记得我。”袁林推开一扇门, “请进吧。”
许城坐在被审的位置;女检挺客气,给他倒了杯水。
“谢谢。”
袁林则气势十足,翻开材料直接审问:“跟姚雨怎么认识的?”
“江州扫黄。”
“她来誉城后, 怎么联系上的?”
“偶遇。”
“你们常联系?”
“对。”
袁林表情讽刺:“一个警察,跟一个妓女常联系?”
许城不喜欢他用这种词汇形容姚雨, 事实上, 系统内部文件也早已不用此类词汇。
他说:“我不止跟她一个曾经的性工作者常联系,我的线人里有七八个是你口中的妓女。不仅如此, 我常联系的还有蹲过局子的, 坐过牢的,一堆案底的,稀奇吗?”
袁林没吱声。
“你们院多久没规范审讯用词了?‘妓女’这词没问题?你说的这个‘妓女’, 从去年就规规矩矩地上班了,是问真传媒的优秀员工。还给汪婉莹案提供过重要线索。”
许城讲话不带情绪,但跟巴掌似的打了袁林一脸。
连那女检察官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又看了袁林一眼。
袁检冷哼一声:“许队不愧干刑侦的, 审讯功夫厉害,坐在被审的位置嘴皮子也是不吃亏的。”
许城无笑意地一笑:“懂流程,自然熟练些。你要有证据直接拿出来,大周末的,耽误人时间。”
“行。我们接到姚雨的叔叔婶婶实名举报,他们听姚雨说过,她跟一个警察,叫许城,有不正当关系。”袁林声音提高,“姚雨没有断过卖.淫活动,你是常客。最近姚雨想要一大笔钱,用这件事威胁你。紧接着,她就被杀了。”
袁林举起一份摁了红手印的实名举报信,扬了扬:“两位亲自赶来誉城举报的。”
许城说:“证据。
举报人的这些描述里,每个节点,都需要大量证据支撑。姚雨怎么跟他们说的,微信?短信?写信?电话?还是面谈?他们但凡提供一点。
怕只怕……”许城讽刺一笑,“他们连姚雨的电话号码都没有。在交举报信前,连誉城都没来过。”
许城说准了。
袁林没回应这茬,翻出一张纸,举起:“你在2014年11月x日夜间,给姚雨转了700元,为什么转这笔钱?”
许城实说了那天情况,道:“她太小了,我不想她继续这么下去。”
女检有些动容。袁林直接冷笑:“编这种话,谁信?分明就是嫖资!”
许城没说话了,他眼睛隐匿在暗影里,深不可测,盯着袁林。
这事儿是针对他来的。特地选在周末。许多人,都不上班。
所以邱斯承这么急着“谅解”,放他出来。
“那天,我先出了公安局停车场,上高架,到老街区。遇到姚雨,停车,路边停车要收费。姚雨那晚的账单可能就那七百。但我那一晚的账单,有高架过路费,沙县小吃账单,转她的七百,不到十分钟的停车费,小卖部烟钱,回程的高架费。”
“我在哪儿嫖?”许城问,“沙县小吃大堂档口?”
“路口有摄像头,小吃店也有。我是一个人先走的,还是跟她一起走的。去查。”
*
中午,邱斯承给张市宁打了个电话,还是那句话,许城没找到数据卡,应尽早对他下手。
上次,他给他刹车动手脚且失败后,被狠狠训斥一顿。
张市宁那拨人跟邱斯承不一样,都在系统内,知道内部有内部的行事方式。杀掉许城这种在公安系统内职位高阶且荣誉丰厚口碑极好的刑警,先不说难易问题,后果很难兜底——可能会引发内部严查。
所以他们始终迟疑,而转从名誉下手。
张市宁说:“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效果。”
邱斯承冷道:“行,拖吧。等他找到数据卡了,到时,那位可别后悔。”
*
姜皙起初并未太担心,她相信许城能顺利解决问题。这事无关案子,应是内部摩擦。
但她坐在家里不安,想来想去,写了封信。
写完又觉得矫情,自己都脸红,心想他要是回来得早,就不给他了。
可到了下午,许城还没回来。
而网络上,再次出现负面爆料。一对自称姚雨亲属的中年夫妇居然发文控诉许城嫖.娼且疑似灭口,所谓明星刑警,背地里奸人一个。此文一出,引发轩然大波。事情太大,涉及官方,没多久就触发了平台的网络信息安全机制,直接删了贴。
但事情扩散出去,一部分网友瞬间被“正义感”点燃,冲锋上阵,言辞不堪入目,有发酵扩大趋势。群里到处传,连黄亚琪都发了语音来询问。
与此同时,之前的“滥用职权”、“暴力执法”、“殴打市民却未拘留走后门”的消息也全散布出来。
姜皙被网上信息轰炸,满屏辱骂,不忍直视。
她知道,部门有舆情应对措施。可今天周末,恐怕无法及时处理。而许城早已是三番四次深陷舆论漩涡。
她立刻给易柏宇打电话,问蒋青岚的联系方式。她媒体资源厉害,或许能帮忙。
易柏宇说好。
姜皙等了好一会儿,易柏宇没回复。她焦灼地再要打,易柏宇拨过来了。
蒋青岚不同意易柏宇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给姜皙;她不愿帮忙。易柏宇说,她原话是,她对许城非常失望。
姜皙兜头一盆冷水,心都凉透。她原只担心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阴谋论,搅动舆论;可蒋青岚这样有思考能力的人,竟也会信?
“她怎么能信这种话?”姜皙厉声,“一面之词,毫无根据!”
“我也这么说了。但,她不肯。”
姜皙忍住发抖,立刻问:“你能联系到他领导吗?算了,我给他副队打——”
“他领导应该知道了,会处理的。你不用太担心。就是……”
“就是什么?”
“不知道幕后主使会下多大的力气去弄他。”
姜皙呆了呆,咬牙,问:“做线人,时机到了吗?”
那边刚好同时开口:“西江,你还考虑做线人吗?”
邱斯承上门后,姜皙找过易柏宇,具体问了再做线人的事。
易柏宇为保成功,那时在等时机;现在,他说:“你如果愿意做,刚好机会到了。”
*
房间没有别的光,只有头顶吊着一盏灯。
许城偏了偏手腕,下午四点了。
袁林装腔礼貌道:“抱歉。查记录需要些时间,辛苦许队再等等。”
许城说:“没事。管饭就行。”
有人敲了门,对袁林说:“电话,找你的。”
袁林回到办公室,刚拿起听筒:“喂?”
“你谁手下的?!院里哪个人教你这么做事?”
“您哪位?”
“范文东!”
袁林蹲了下,微笑:“范局,我们收到实名举报,按规程办事。嫖.娼是……”
“嫖你爹。”范文东说,“跟我讲规程?怎么办事我比你清楚。你们要这么搞是吧?以后一项项规程,我全给你们讲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