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源面对竖立的铁皮静站片刻，肌肉过度使用的双臂微颤，沉沉地喘着气。
太惊险了。
在此之前绝无人会想到，人类制造的武器不再是对抗感染体的助力，而是带来了比那些不知满足的感染体更大的威胁。
武器是人发明的。感染体则是被未知病毒异变后的人类。
“……”
人类...终将被人类杀死。
不知怎么，余源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携来满满的绝望意味。
他叹了口气，转身去问：“你们还好吗？”
曹明肩部中/枪，脱力地靠墙角坐着。他没去管肩上的伤，目光空落，不知在发什么呆。直到听见问，才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好不了。”
余源皱眉，“枪伤只要及时处理，有机会……”
话音戛然而止。
他看见在这处夹角的最深处...就在不远的地方，外表熟悉的女人瘫倒在那里，像是零件掉落一地的、坏了的机械玩偶，了无生气，不再动弹了。
那是……
“伯、母？”
怎么会！？
余源蓦然朝前迈开步子，蹲下身查看。他放到女人脖颈处试探脉搏的手都是颤抖的。
不知道是仍未恢复，还是...太过恐惧。
“还用看么？”曹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动手杀的，已经死了。”
那声音嗤笑着，却又震颤地：“等你反应过来...早就全军覆没了。”
视线死死落在女人的额心，那里有一个血洞，污迹淌过她灰白的脸。
她被感染了。然后立刻发生了异变。再然后……
余源跌坐到地上。
枪/弹声还在响，感染体和活人的喉咙还在制造各种噪音，但一切又似乎已经远去了。
他像是溺在了水里，世界都不再分明。
“怕什么。”
曹明抬手抹了把脸，血迹跟着糊了上去，像画了恶人的妆，眼神也带上股凶劲儿。他声线依旧不稳，说出来的话却令人骇然：
“冲突里死伤难免，我们已经竭尽全力了，但..但伯母还是被抓伤感染了。”
“她被感染了，只剩下吃人的本能，就算是面对自己的孩子也依旧会发起攻击的！”
曹明吸了口气。
“……伯母已经离开了。”
“我送了她一程。”
余源：“……”
他面无表情，已经不知该做何反应。
曹明继续说：“所以阿芙不会怪我们的。”
他的眼睛里燃着奇诡的光，像某中病态至极的狂热信仰。
曹明：“就算是她在这里，面对刚才的情形，她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的！”
“……”余源嗓音嘶哑：“假如她在，就根本..不会发生...”
“但是她不在！”曹明突然激动起来：“骚乱发生后，她明明第一时间来找的我们，明明都已经把我们救出来了，明明都找了个安全屋，但她又走了，她去找那个男人去了！”
“什么队友，那那个唐良她怎么不管？什么感染体很有可能是被指挥着往那边去......都是借口！”
“她对他就是不一样，她偏心，她怎么可以偏心？…所以就这样了啊！是惩罚！是惩罚！！”
那道高亢尖锐的尾音似乎被困在了这个夹角里，回响着。曹明大口喘着气，有点像突发急症的哮喘病人，吃力得仿佛即刻便会死于窒息。
“...你没必要这样。”余源疲惫又冷淡地：“所有人都会理解你。你没必要开脱更多了。”
“……”
失了力般，曹明颓然地靠回去：“……她不应该离开。”
余源：“她保护不了所有人。”
曹明表情空空：“那个贺君卓...在她心里比她的母亲还重要吗？”
余源尽可能理智地回答：“如果没有子弹封锁，我们待在那个地方反而会是最安全的。她说的我们当时不是也看出来了吗？那些感染体确实接二连三地放弃近距离的活人，朝一个方向跑去了，太过反常。如果不是后来……不会出现这样腹背受敌的情况。”
“她选了最优解，想...保护更多的人。”
曹明扯了扯嘴角：“那她选错了。”
余源：“若是用结果评判，很多人一生都是错的。”
曹明：“你在袒护她。”
余源：“你想击溃她。”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接，一道阴沉，一道冰冷。
曹明幽幽出声：“余源，我是人，不是圣人。”
“所以你生出的恶就该被包容原谅？”余源有些哽咽，悲伤的情绪在此刻上涌：“那她呢？”
“她也只是一个人，有想做却做不到的事，一样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不是永远都可以选出那个让每个人都满意的正确项...哪来的那种选项！”
“你不是圣人，我不是圣人，大家都不是，那她呢？！”
“……”
余源咬牙，激烈的情绪渐渐平复下去。他闭目道：“……她不该相信我们的。我们也不该不相信她。”
曹明眸光微动，最后重重合上。
事已至此...
他没有说的是，林母会被抓伤感染，是因为，想救他……
事已至此啊。
—
林芙找来得比想象当中快。
曹明和余源原本以为她至少会在几个小时后，甚至...被丧尸流和逃难的人群阻隔得难以再回来的。他们原本是打算带上林母去找她。
结果……
事实摆在眼前，多说无用了。
看见..尸体的那一刻，林芙表现得比他们想象中都要冷静得多。
她询问原因。
曹明回答了：“当时太混乱，流弹密集...这你也看得见听得见，人群和感染体都被堵着出不去，我们想换个更安全的位置，结果..一不小心，伯母就被抓伤了。异变太快，我下意识就……”
他沉沉叹息一声：“是我的错，你——”
曹明边说边抬起头，与少女对视上，陡然怔住。
“……你想..杀了我？”
他诧异地，随后忽而轻笑一声，叹道：
“若是……你就杀了我吧。”
曹明表情复杂，眸底交织着繁杂的暗光，似十分疑惑地问她：
“可说到底，这明明都是你的错——”
他问得很轻。
——“不是吗？”
第219章 剧本三·末世（30）
是非对错是活人争的。
人已经死了，争出个对错重要吗？
不重要了。
“你在撒谎。”
林芙上前一步，紧盯着他的眼睛。
她的神情很冷。似比霜雪还要寒凉。
“你在害怕。”
曹明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她的视线割破他、撕开他。
可他该做些什么辩驳呢？他好像..已经无话可说了。
“确实。你该害怕的。”
一瞬间！汹涌爆起的火焰插入腹部，毁灭性的高温从内部开始燃烧。
双膝重重砸到地上，曹明抬起头，就像...很久之前、第一次相遇时那样，仰望她。
这一次得到的却不是原谅与救赎。
是惩罚。
他失败了。
感情不是她的缰绳。而是她的花。
她可以温柔地呵护，也可以在干枯后放手丢掉。
多天真。
那张逐渐残缺破碎的脸上似扬起了一抹笑。
她才是那个骗子啊...
余烬一团团地从半空往下落，宛如一只只跌落的黑色蝴蝶，被烧毁了翅膀，被燃尽了躯壳。
她在这场黑红色的雨里转身，静默地走过去，抱起坏掉的、修不好的娃娃。
“……”
余源从太过突然的惊变中回过神，眼神复杂地追随着少女的身影，见她抱住了……张了张嘴，他正想安慰些什么，还没想好究竟该出口些什么话，便看见她离开了。
同来时一样跃过高墙。
他怔住，随后下意识去追。
他动作很快地翻过去。
却什么都没看到。
……
“注意！监测到目标病毒附近出现单一演员体。”
“根据能量红灯运行原则，现将演员6281*****一同纳入攻击范……滋...滋....”
“错误！该演员不可攻击！”
“修改指令，更改该演员的剧本任务……错误！”
“监测到该演员出现背离人设的行为，按照规则，应立刻进行回收。”
“……错误！该演员不可攻击！”
“现开始进行自检……无异常。”
“回收指令发送……错误！指令重新发送……错误！”
“……错误错误错误错误...滋...错..滋...wu..zi......”
“……”
“已修正成功。”
“指令变更为‘薪火’，实施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