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裴淮颔首,姿态放松地撑着下巴,面上含笑,“待明日我让周千将他们带进府,做给你和你娘亲吃。”
裴棠依犹豫着,“会不会很麻烦,会不会有些折腾他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大少爷之前救了我们儿子一条命,让我们做牛做马老汉我都愿意。”老翁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一双眼睛笑眯眯的,看着极为和蔼可亲。
“瞧你会不会说话?还做牛做马,土不土?应该是
大少爷和四姑娘愿意吃我们的汤圆是我们的荣幸,我们巴不得去府上为你们做汤圆呢!”
老两口虽然互相拌着嘴,但脸上毫无愠色,望着彼此的眼中依旧含着爱意。
裴棠依也从他们的口味,得知,原来周千小时候在富贵人家里面做活,因偷看府中少爷学武而被打了一身伤,赶了出来。
后在外被裴淮所救,为报恩情跟在裴淮身边那么多年。
约定好明天的时日后,付过钱裴淮带着裴棠依离开,走上一处高台。高台之上,可以将京城的十万灯火皆俯瞰于眼底。
“待会城中会放灯火,在此处看得更清楚。”裴淮道。
高台周围虽然挤满了人,但井然有序,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仰望天空,翘首以盼着烟火的绽放。
为了观赏烟火方便,裴棠依也取下了帷帽。
没一会,伴随着几声巨响,绚丽璀璨的烟火在天空盛放,照亮了浓稠如墨的夜幕,亦为长街之人的人群披上一层银光。
烟花一朵又一朵次第盛开,散开后又如繁星点点,消逝在夜色中。
正在裴棠依仰头专注欣赏美景之际,忽见远处的河流中,盏盏孔明灯缓缓升至夜空。摇曳的灯火似是坠落凡间的精灵,承载着无数人的心愿与寄托,向着未知的远方飘去,在广袤的夜空中汇集成一片璀璨的汪洋。
“好漂亮!”裴棠依由衷感叹道。
周围男男女女都在热烈欢呼着,故而她听不很清楚裴淮的声音,只隐约听他说了句话。
她朝他的方向倾身,问道:“哥哥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她眼看着裴淮的面容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向来深邃的黑眸中在烟火的映照下散发着光亮,里面清晰倒映着她的身影。
耳边是烟火巨大的轰鸣声,面前也是愈发近的滚烫气息,明明是寒冷的冬日,可裴棠依却觉得如置身温热的暖炉边,掌心竟不自觉地沁出些汗珠了。
恰时烟火消散,高台上顿时一片漆黑。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反而更敏锐了,她似乎依旧能感受到裴淮温热的气息,他轻缓的呼吸声也随风飘至耳边。
又随着一声巨响,她的心也仿佛随之重重敲击了一下,烟花四散时,她的眼睛恢复了清明,那颗高悬的心也落了地。
裴淮的面颊停在距离她半尺之余,她看到裴淮低垂着眼,抬手为她轻拢身上披着的大氅,紧了紧欲松的束带。
他抬身,气息轻拂过裴棠依的唇瓣,“我们走吧。”
裴棠依的脸顿时泛起红晕,眼眸懵懂地看着他。
裴淮似乎毫无察觉一般,贴心地为她佩戴好帷帽,照旧牵过她的手,走下长长的石阶,回到繁闹的街市中。
寒风拂面,吹散了些许面颊的烫意。
走到一处卖点心的铺子,糕点虽都是常见的几款,但形状独特,香气也浓郁。
裴棠依目光往那边倾斜了一眼。
裴淮颔首示意始终跟随在后面不远处的周千等人上前,买下了几块点心。
小贩麻利地包扎后,递到周千手上后,殷勤笑道:“公子和夫人郎才女貌,祝恩爱永久,白头到老!”
本已经消散红晕的脸颊此时又有些发烫,裴棠依尴尬地看向小贩,想要反驳时,裴淮取出了一块糕点递到她手中,“尝尝,看好不好吃?”
裴棠依接过,裴淮顺势帮她掀起帷帽,她微抿唇,小口咬了一下,点心碎屑落到了唇角,她自己并未注意到,裴淮伸手替她擦去,动作自然到仿佛是习以为常一般。
裴棠依放下手中的糕点,道:“还可以,哥哥要尝尝吗?”
裴淮摇头,“我不喜甜食。”
随后他示意周千又去买了几包,对裴棠依道:“也带回去给你娘亲。”
裴棠依本就有此打算,见状,对他明媚一笑。
时辰不早了,二人准备回府。马车因避行人,停在了较为空旷的巷子里。
越往那边走,周遭行人也越来越少。忽然,在不远处传来女子尖锐的呼救声。
那叫声太过惨烈,裴棠依的身子不由得缩了缩,往裴淮身后躲去。
裴淮停在原地,周千上前制止了那群企图拉扯女子的男人们。
那女子发丝凌乱,惨白的面颊上挂着泪珠,见到有人来如临大赦,哭求着让人救救自己。
周千将人护在身后,恰有阵风吹拂起裴棠依的帷帽,透过掀起的帷帽一角,裴棠依看清了那群男子的面貌,当看中其中一位红袍男子后,惊讶不已。
裴淮看着那男子,神情冷厉,“裴景铄,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裴景铄,正是裴府的二少爷。他向来贪玩,平时鲜少能在府中看到他,裴棠依想不到他竟是如此荒唐可耻的一个人,能在外头干出强抢民女的勾当。
裴景铄左顾右盼,焦躁地跺着脚,愣是一句话不说。
裴淮皱眉,厉声道:“说话!”
裴景铄身边的蓝衣男子上前圆场,“哎呀,裴兄误会了,我们没想对她怎么样,就是想让她陪我们喝喝酒。。”
他拍了拍裴淮的肩膀,用着熟络的语气,仿佛二人很熟一般,“咱们也许久不见了,要不一起喝杯酒?”
没有得到回应,韩洛颇有些尴尬地挠挠头,注意到裴淮身后似是藏着一人,转了转眼球,不怀好意地笑道:“原来裴淮后面还藏着娇啊,怎么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话刚说完,他忽然感觉面前人的温度更冷了几分,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正想说些什么找补,后脑被人狠狠敲了一下,裴景铄没好气地道:“眼瞎是吗?他后面那个是我四妹,我们裴府人也是你的脏嘴能说的?”
裴棠依虽戴着帷帽,可熟悉之人透过薄薄的一层轻纱,亦能看出些模糊的面容。
韩洛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赔礼道歉。
可裴淮依旧沉默着,冷若冰霜的目光自上而下睥睨着他,他竟从中感受到了几分死亡的气息。
他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往前走几步,向裴棠依道歉,“四姑娘抱歉,我没认出您的身份,冒犯了。”
他低着头,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明明只有几秒时间,他却觉得过去了几个时辰。
终于,他听到帷帽之后少女轻柔的声音,“无事的。”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退了回去。
裴景铄与裴淮依旧僵持着,裴景铄始终不松口认错,裴淮也不恼,只冷冷地看着他。
在周围人的劝说下,裴景铄松了口,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也同那女子道了歉。
可裴棠依瞧着他的神情,似乎依旧不服。
裴淮命人将那女子安置后,也未同裴景铄说一句话,转身离去。
裴棠依紧跟着他,突然被身后的一人叫住。
是方才一言未发的一位男子,白衣翩翩,若不是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怕真以为他是温润君子。
方临怀俯身捡起一块帕子,上前几步递到裴棠依面前。
“四姑娘,你的帕子掉了。”
一双桃花眼洋溢着笑意,望着裴棠依时承载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情。
第18章 缱绻
裴棠依因着方才的事对他无甚有好感,因此只淡淡点了点头,伸手接过那帕子。
无意间指尖相触,泛起一阵清凉。
方临怀及时抽回手,疏离却又不失礼貌地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裴棠依的脸掩在帷帽之下,她只轻轻道了声“多谢”,便回身紧跟裴淮的脚步而去。
方临怀一直望着她的背影,直至那道袅娜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另一侧,裴景铄紧盯着裴淮离去的身影,神情满是不屑,故而没有注意到方临怀的失常。
他愤愤道:“呸!一个养子还好意思管我的闲事,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自己明明是裴严的独子,裴淮如今的身份地位明明只属于他自己一个人!可现在京城中凡是提到裴氏子,都只能想到裴淮,而不是他,他岂能甘心!
韩洛亦在旁边附和道:“就是,他裴淮算什么东西,连景铄你一根手指都比不得,如果不是命好被阁老收为养子,现在说不定混得连这城中的乞丐都不如呢!”
韩洛指着不远处瘫坐在地上乞讨的乞丐,吃吃笑着。
”
哎呦!“韩洛捂着脑袋哀嚎一声。
裴景铄骂道:“你父亲官至几品,你又是什么水准?还敢妄议朝中三品官员,妄议裴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