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淮冷眼看着她,转身坐在桌案旁,未着一言。
转眼间,暮光褪去,夜幕低垂。
今日恰好是卫辉府一月一次的庙会,陈万本想来问问二人可要出去游玩,可一进来就感觉房间内气氛仿佛凝固住,空气中都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窗外隐约传来的喧嚣声,更衬托出房间内压抑的氛围。
他小心翼翼看了二人一眼,不知这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这二人发生了什么。
他试探着开口问裴棠依道:“姑娘,今日城中有庙会很是热闹,您看要不要
出去逛逛呢?”
裴棠依眼圈还红红的,但面对陈万,苍白的脸颊上还是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不必了,我有些不舒服就不去了。”
陈万又去打量裴淮的神情,可裴淮只是静静垂着眼,平静的面容上瞧不出丝毫情绪。
陈万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这二人似乎是闹了些别扭。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随后又到裴棠依面前,为她讲述着城中庙会的热闹场景,直到嗓子都要哑了,才终于见裴棠依的视线向窗外看去。
陈万擦了下额前沁出的汗,仰着笑脸道:“现在这个时候出去正好,兴许还能赶上唱神戏开场呢!”
裴棠依听得有几分心动,卫辉府虽离京城不远,但风俗却与京城完全不同,女子上街也不用佩戴帷帽遮挡面容,男男女女都可以尽情享受庙会时的欢乐。
但此刻她和裴淮正在冷战,她不知他还肯不肯带她出去,更不好意思主动开口问他,兴许他也不愿意搭理她。
若只有她独自出去玩,将裴淮留在这,又觉得有些不好。
她偷偷抬眸看了裴淮一眼,恰好与他望过来的目光相对,她赶忙垂下眼去。
裴淮薄唇微抿,倒也没说什么,迈步向门外走去。
裴棠依愣了片刻,还是听陈万在身边催促着,才忙跟上了裴淮的步伐。
城中庙会极为热闹,街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虽比不上京城的繁华,却也别具一番风味。
长街上有杂耍的、唱戏的,还有各式各样的美食,来往百姓络绎不绝,处处洋溢着欢声笑语。
沿街有卖糕点的小贩叫卖,裴棠依望过去一眼,下意识摸了摸小腹。
她整整一日未用过东西了,如今已是饥肠辘辘。可她手中没有银钱,若是想吃东西只能问裴淮要。
想到裴淮,裴棠依没忍住侧过脸看了眼与自己并肩而走的裴淮。
男子长身玉立,即使是简单的布衣也穿出了矜贵之感。
她只看了一眼,就迅速垂下眼眸,长睫掩住了眸中涌起的落寞。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跟着人潮缓慢向前走着。
忽然,视线中出现了一只修长的手,略带薄茧的掌心中拿着的是她方才看到的糕点。
裴棠依愣了一瞬,眼睫似蝶翼般轻轻一颤,她抬起头,看到裴淮玉白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裴淮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道:“不吃么?”
裴棠依的心也顿时如同抖颤的眼睫一样,不由得颤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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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陈万:这个家没我得散[捂脸偷看]
第41章 顾虑
裴棠依轻咬了下唇瓣,目光从裴淮托着油纸包的手上,又缓缓上移到他的面颊。
他自说完这句话后便没有再开口,黑若曜石的眼眸静静盯着她。
裴棠依颇有些不自在地挪开眼,她没想过裴淮会主动同她说话,她本以为他仍在生自己的气。
缩在袖间的手指蜷了蜷,但很快她便抬起手接过裴淮递过来的糕点,小声道:“谢谢哥哥。”
裴淮没再说什么,二人继续沿着人潮向前走去,裴棠依捧着手中的糕点,糕点被雕刻成桃花的形状,还散发着阵阵清幽的浅香,只是看着便觉得垂涎欲滴。
裴棠依确实是有些饿了,她偷偷看了眼身侧的裴淮,见他目视前方,就低下头以手捂唇小口吃了一点,糕点香酥可口,同京城糕点的软糯是完全不同的口味。
裴棠依又小小地吃了一口,转瞬又想起今日裴淮也同她一样没有吃过东西,思索着要不要也给他递块糕点,可想到他不喜甜食,便作罢了。
沿街遇到新奇有趣的事物,二人都会停下驻足观看一番,走走停停转眼间就是半个时辰过去。
裴淮却没有急着回去,而是走进了一家馄饨铺子,裴棠依也赶紧跟在他身后进去,见他点了两碗馄饨,将其中一碗推到了她面前,淡声道:“吃完了再回去。”
裴棠依捧着那碗热乎乎的馄饨,心口的位置忽然涨得酸涩难言。
这一顿饭,二人依旧没有什么交流。每每裴棠依抬头望向裴淮时,裴淮便已垂下了眼。
既没有眼神交流,有些话裴棠依也不好再说出口。
吃完馄饨回到客栈已将近亥时,裴棠依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见裴淮看都未看她一眼,就迈步踏进客房关上了房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会到房间,将窗子推开了一丝缝隙,让夜风吹散自己纷乱的思绪,又用店小二送上来的热水沐浴了一番。
沐浴后,她坐在榻边,感受着窗外时不时拂进的温柔晚风,用大巾擦拭着湿淋淋的头发。
房间内安静得仿佛空气停滞,这间客房又是位于二楼角落,鲜少有人经过。客房隔音似乎也很好,隔壁更是一点声响也听不到。
想到隔壁客房内的裴淮,裴棠依的心又沉了下去。
也不知他这个时辰是否睡下了,方才那顿馄饨瞧着他也没吃上多少,有没有吃饱呢?
若不是自己,她与裴淮之间也不会落到冷战的地步。思及此,她内心就不由得涌起自责与愧疚。
她擦拭乌发的手缓缓顿住,额头抵在床榻旁的立柱上,小声地叹了口气。
明日一早还要早起,她不再多想,简单收拾了下就上榻睡下了。
灯烛熄灭,房间内顿时漆黑一片。
裴棠依卧在榻上,翻来覆去怎么都没有睡着,她闭着眼眸努力酝酿睡意时,忽然听到门外敲开一阵极轻的敲门声,一瞬即逝,又仿佛是错觉。
裴棠依拥被坐起身,侧耳倾听了会门外的动静后,试探地唤了声,“是谁?”
久久的沉默下,传来男子犹如清磁般的声音,“是我。”
裴棠依愣了下,急忙下榻去打开房门,让裴淮进来。
她让裴淮坐到案几前,点燃灯烛,昏黄的烛火下裴淮的面容有几分恍惚,可依旧衬得他眉眼似山水般俊秀。
裴棠依坐在他对面,双手缩在膝间相扣,轻声问道:“哥哥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吗?”
裴淮道:“妹妹,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
他指尖敲打着面前的桌案,一下又一下,裴棠依听在耳中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快了几分。
裴棠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快些,“好啊。”
裴淮话虽这么说,可之后却始终保持着沉默,烛火噼里啪啦燃烧,在寂静得落针可闻的房间内尤为明显。
裴棠依借着抬手将发丝别到耳后的时候,偷偷打量他,不知他是不是想让她先开口,毕竟在庙会上是他先主动破了冰。
裴棠依犹豫了片刻,还是主动开口道:“哥哥,今日的事情是我不好,答应你的事没有做到。”
少女眉眼似水波流转,眼眸中泛着细碎而莹澈的涟漪。
“我有许多顾虑,所以不能够坦诚地面对你,对不起哥哥。”
听了这话,裴淮敲击桌案的手停了停,“所以,那一年之约便不作数了?”
裴棠依忙道:“不是这样的,我只是……”
她抿了抿唇,在唇瓣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声音飘渺得似一阵烟,“或许我还是太过软弱,在外面当着旁人的面,我无法自然地同你相处,我总是会想,会不会有人认出你我,背地里偷偷议论我们?”
她闭上眼眸,抑制着眼眶泛起的酸胀,道:“我总是会忍不住想这些,所以才会这么别扭。”
裴淮道:“你不必在意那些,流言总有消退的时候,有我在,不会任由那些流言传下去的。”
裴淮凝视着她
脆弱得仿佛琉璃般易碎的面前,低声问道:“所以,虞儿,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
裴棠依自己也不清楚,她觉得自己眼下极为混乱,内心仿佛有无数个自己在争论不休。
裴淮如今是待她好,喜欢她,可将来呢?若以后他们二人的关系被彻底公之于众,面对朝臣们的攻讦,他还会如现在一般吗?
若他厌弃了她,她是不是会同娘亲一般被弃如敝履呢?
裴棠依不愿去赌,也不愿意让裴淮陷入那样两难的境地。
她希望他能够永远顺遂平安地度过这一生,不沾染任何污点。
但若现在就同他彻底断开,他必定不会愿意。而她心底似乎也有种情绪在牵扯,让她难以做下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