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裴棠依也经历过几次男子的表白,知道面对心上人时女子会是怎样的反应。
她在面对秦诚时并不会有怦然心动的感觉,更遑论羞怯了。
她很清楚自己对待秦诚是怎样的感情,而且她心里还始终放不下裴淮,牵挂着远赴战场的裴淮。
因此她不想再耽误秦诚,不想让他把感情浪费在自己这里。
可秦诚已然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无论裴棠依怎么说,他都不愿改变自己的心意。
好在没过多久,苏芙她们也回来了,也因此打断了二人之间的交流。
傍晚的时候,苏芙偷偷将裴棠依拉到屋子里,问她今日和秦诚相处的情况如何。
裴棠依含糊了几句,算是暂时敷衍过去了。
之后几日,生活一切照旧。裴棠依白日会去画坊送画,或是在屋子里作画。等到夜晚的时候,午夜梦回之际,她也会一个恍惚,想到如今在外的裴淮,不知他有没有平安到达战场,能不能适应北方的天气,交战之时有没有受伤。
她还有许多话想要同他说,想要写信寄给他,却又无处可寄。
她心神不定,夜晚睡觉也睡不踏实,打算去道观里为裴淮祈福,顺便为他求个平安符。
可惜裴淮走得太过匆忙,不然她就能将求来的平安符送给他了。
这日,白云观内,裴棠依在仙殿内神前敬了三柱香,虔诚跪拜,在心底默念着,
“信女之兄裴淮,蒙受皇恩,奉旨出征,讨伐不臣,今已远赴边陲。沙场刀兵无眼,烽烟险厄丛生,信女五内焦灼,日夜难安。”
“惟祈天尊垂怜,诸真护佑:一佑裴淮身康体健,无病无灾,能挡锋镝之危;二佑裴淮神思清明,决策英明,能破敌军之阵;三佑裴淮旗开得胜,早奏凯歌,能立不世之功;四佑天军所向,仁义之师,得上天庇荫,减少杀伐,早日平息干戈,使天下重归太平。”
“信女愿在此斋诵经百遍,以为功德。并奉上香烛薄奠,惟表寸心。”[注]
她俯身叩首,神情满是庄重。
从仙殿走出来,她握紧手中为裴淮求来的平安符,贴在了胸口的位置,布料之下的那颗心脏正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正欲离开的时候,裴棠依忽然在不远处看见了一道熟悉的人影,那人戴着帷帽,面容看得并不清楚。但裴棠依与她认识十几年,还是将她认了出来。
裴棠依出声唤道:“是二姐姐吗?”
裴宛妙掩在帷帽下的面色一变,当即加快了步伐往一旁走去。
裴棠依想起裴淮曾说过的裴宛妙失踪一事,担心她是受到歹人胁迫,才不敢回应。于是忙上前拽着她的衣袖,道:“二姐姐,是你吗,你怎么在这里?”
裴宛妙见躲不过去,拉着
裴棠依就到一旁无人的僻静处去。
裴棠依问道:“二姐姐,你怎么……”
裴宛妙急忙捂住她的嘴,瞪了她一眼道:“声音小些,想让所有人都发现吗?”
见裴棠依安静下来,裴宛妙才松开手,深深呼出一口气,神情焦急,“我好不容易找机会摆脱了那些人,你还想把他们吸引过来不成?”
裴棠依不敢再说话了,她打量着裴宛妙的衣着,同之前没有什么变化,想来并不是如她所想遇到了歹人。
她压低声音,小声问道:“你出什么事了?”
裴宛妙没好气道:“与你何干?”
裴棠依抿了抿唇,有些欲言又止。
裴宛妙看她一眼,道:“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像个鹌鹑,想说什么就直说。”
即使这么久没见,裴棠依还是有些怕她的,纠结一瞬后,开口说道:“你若是遇到了什么事,可以同我说的,或者是回去裴府,你到底是裴府的嫡女,不会受委屈的。”
“你懂什么!”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裴宛妙脆弱的心灵,泪水从眼眶一颗一颗落下,双手不自觉地覆上小腹。
“若是我早知道他是那样的一个人,我就不会主动去勾他!还以为是多么温文尔雅的一个人,没想到就是个疯子!”
裴宛妙压抑许久,不敢当着那人之面说的话,在此刻都畅快地倾诉了出来。
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蠢,妄想摆脱裴府这个牢笼,却误入另一个牢笼。想要逃出这个牢笼,又错信了他人,把自己搞得这样一副见不得光的模样。
现在的她又算什么?有家回不去,还得日日留意不怕旁人看去了面容,每日被迫在那人身前虚与委蛇,承受着那人时不时的发疯和折腾。
裴棠依轻声问道:“你说的那人是谁?是你的夫君吗?”
裴宛妙只是摇着头,不肯再多说一句了。
没多久,就见有一群布衣装扮,神色匆匆的男人往这边走来。看到他们,裴宛妙面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也顾不上身旁的裴棠依了,戴好帷帽,快步往另一方向走去。
裴棠依目送着她慌忙离去的背影,而那群人好似也发现了她,朝她去的方向奔去。
想到刚才裴宛妙的异常反应,裴棠依的眉不由得微蹙。
再说另一边的裴宛妙,终究还是被那群人发现,带了回去。
半个时辰后,裴宛妙又被送回熟悉的大殿,闻到熟悉的降真香气味,她疲倦地闭了闭眸。
再抬眼时,眸中水意消散,她扬起艳丽的笑容,一改方才的厌烦和痛苦,快步走向画着仙鹤展翅穿云的屏风后。
“陛下,我来了。”
*
距京城将近千里之外,裴淮带领援军一路马不停蹄,在昨日赶到了永平郡,在郡外与敌军展开一战,大胜。
是夜,军营内昏黄的烛光将男子的影子投在墙壁上,连日奔波,裴淮的面上是掩不住的疲惫。
身侧身披铁甲的副将正在同他商量着明日的战局,这名副将姓孙,原本并不服裴淮这位京城来的子弟,更是瞧他模样俊秀,并不认为他是领军作战的料。
白日一战时,裴淮下令只率八百名将士出战,当时孙副将极力反对,认为以八百人对抗敌军的数万人是必输之局。
可出乎孙副将意料的是,辽王赵克率领的敌军见只有八百名将士前来,起了疑心,怀疑是对方留有后手,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了。
辽王赵克自幼便熟读兵法,曾代表大宁征战数场,打过多次胜战。
当年,他原也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可惜,一次狩猎时,不慎从马上跌落,摔断了一条腿,自此与皇位无缘。
这些年,他远赴封地,韬光养晦,直到他的侄儿,即新帝登基,才慢慢显露了自己的野心。
他是领兵的一把好手,可擅者,疑心往往更重。
裴淮便是利用了这一点,又另派一支军队自敌军后方突袭,一把火烧毁了他们的军营,毁了他们的粮仓。
今日一战,赵克的军队损失惨重。
按道理来说,理应乘胜追击,可裴淮率兵自京城赶赴战场的这一路,将士们都未能好好休息。因此裴淮才不愿与敌军正面冲突,而采用偷袭的方法。
将士们经此一战已是精疲力尽,即使胜仗使他们士气大振,可也不适合再继续作战了。
而孙副将也因此对裴淮刮目相看,再不敢轻视这位京城来的年轻人,对他也生了几分敬佩之心。
商讨没过多久,孙副将见时辰不早,主动退出了营帐。
裴淮一人静静地坐在桌案前,一手撑额,一手揉着酸胀的眉心。
直到灯芯即将燃尽,烛光摇曳之时,他才起身走向床榻。
他还穿着作战时的银色铁甲,铁甲上还有一片已经凝固的血迹。他在床榻边,伸手卸下铁甲放置一旁,露出里面的一身绯红色衣袍来。
这件衣袍被他贴身穿着,今日一战,任何血污都未能沾染到,依旧干净整洁。
裴淮低头摩挲着布料上的浅淡花纹,仿佛能看到少女是如何一针一线缝制而成的,唇角微微上扬。
他与她遥隔千里,可思念却没有因为这遥远的距离减弱多少,反而与日俱增。
他在裴棠依身边安排了暗卫,名义上是保护她的安全,实则也是监视她。在他回来之前,若是再有像秦诚那般不自量力的人出现,那些暗卫自然清楚该做些什么。
只是……
要担心的还不仅仅是这个,裴淮并没有告诉裴棠依,他率兵出征一事是有人暗中谋划的结果,那人是谁他很清楚。
裴棠依留在京中,那人难保不会对她做些什么。
若真的有事发生,暗卫也会把消息传到这边来,但到底鞭长莫及,他怕是无法及时赶到。
如今,只能尽量早些结束战争,赶回去见她。
裴淮缓缓阖上双目,绯色衣袍上还能隐约闻到裴棠依身上淡淡的清香,也只有闻到她的香味,他才能够安下心来。
他修长手上凸起的青筋轻微跳动着,今日他杀了太多人,血管里的血液仍在不住地躁动,一时未有平歇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