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惜晴:“我听李大人那语气,说得倒像是奴家能做些什么……”
“圣上如何决定与时局,与我有关,和夫人有什么干系,与那李遮也没有干系。”
谢祈安提到李遮时面上似有不屑。
“若是圣上觉得我没有逆反之心……”
说到此处,他眉头紧皱,隐带一丝痛楚。
“便是那李遮从中挑拨,夫人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倒是清醒,杜惜晴心想。
但从谢祈安这个男人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却令她心生感叹。
要知道徐二还没死前,她不知是听到了多少因是她带坏了人,才令徐二与他爹娘分心的话。
杜惜晴:“大人,也不全是这样。”
她意识到眼下是个好时机,回想李遮和黄鹂与她说得话,再加上谢祈安如此反应。
杜惜晴试探着问了一句。
“以您与圣上的感情,有些话还是说开了好。”
“你怎知我未曾说开?”
谢祈安脱口而出。
终于是撬开了嘴,杜惜晴心中一喜。
她就知心中有事之人不可能不想同人说话。
虽说这谢祈安清楚症结是在圣上身上,可这不代表她能说圣上的不是。
杜惜晴:“或许是有人向圣上进献谗言。”
谢祈安依旧眉头紧皱,未再开口,抿紧了嘴唇。
杜惜晴便知她这是说到了他心里。
可下一刻,谢祈安便陡然反应过来。
“夫人是在套我的话?”
杜惜晴放下手中茶杯,两手伏地磕了一个头。
“不敢,只是奴家见大人忧愁,想着既无法为大人排忧解难,便只能为大人抒发心中忧愁。”
她没有抬头,只是听到他深吸几口气,再开口时语气平缓听不出喜怒。
“……还真是好一朵解语花。”
真是难搞啊。
杜惜晴不语。
谢祈安:“夫人是聪明,可不见得人人吃你这套。”
这是生气在放狠话。
但杜惜晴也得承认,谢祈安是她遇到最难拿捏的一位。
谢祈安:“李遮先是找了你,可第二天便与我说夫人你心机深沉,擅攀龙附凤,等圣上查明之后,怕是会在朝中生些事,不能多留。”
杜惜晴猛地抬头。
她虽知这世上狼心狗肺的人多得是,却万万没想到这李遮竟毒辣至此。
见她如此反应,谢祈安皱紧的眉头松散了些,似是高兴了点。
“夫人觉得这李遮教你说了话,落了把柄在你手里,事后能放你一马吗?”
杜惜晴听到此处,抬眼望去。
“放不放奴家一马,不是大人您说得算吗?”
谢祈安一顿,随即笑道。
“夫人倒是看得透彻。”
杜惜晴:“奴家不懂那朝堂中事,也不明白大人您的所思所想,但奴家知道大人您的官最大、最厉害,压得那李遮不敢在您面前多说一句……”
说着她话音一转,拍起了马屁。
“奴家对大人您的忠心那可是日月可鉴,那李遮同奴家说的话,奴家一五一十都说给大人听了……”
说着,她又是一顿,见谢祈安还是在笑,便又煽风点火起来。
“哪像那李遮,当面一套背后又一套,污蔑奴家是小,可他教奴家说的那些话……分明是不把大人您放在眼里啊。”
“夫人这火上浇油的功力见长啊。”
谢祈安眉尾一挑,笑了一声。
他没继续与杜惜晴再谈李遮,杜惜晴也识趣的退下了。
没过几日,杜惜晴在茶余饭后就听到黄鹂与别的侍女谈笑。
黄鹂:“我家大人田猎,听说李遮非要上前去拍马屁,这不就被马踢到了脸,脑袋肿的有冬瓜那么大。”
嚯,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杜惜晴哼着小曲的喝了口米酒,甜滋滋的。
*
又是一连几日见不着谢祈安人影。
厨房那边却是多出了不少野味,黄鹂也被叫了去帮忙。
杜惜晴本想跟着搭把手,却被黄鹂拦下。
黄鹂:“我这是去帮着剥皮,你这肉味都闻不了,别说剥皮了。”
杜惜晴:“怎么叫你去剥皮,本地没有屠夫吗?”
黄鹂无奈一笑:“我家大人都把本地的盐商杀得差不多了,哪还有屠夫敢拢上前?”
杜惜晴一想,若不是有求于人,她还真不会主动傍上来。
“你们剥皮是?”
黄鹂:“这不快入冬了,估摸着大人也想为郡……大人的姐姐做些衣服。”
杜惜晴一顿,意识到这没说出口的郡,是指得郡主。
虽说黄鹂这些侍女寻常谨言慎行,但人说顺了口,偶尔也会说漏嘴。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失言,黄鹂连看杜惜晴几眼。
杜惜晴直接岔开话题,一手托起黄鹂的手。
“难怪我看你手都糙了些,我这刚买了些香膏,回头你别忘了抹。”
黄鹂立即一笑。
“是你先前买的那种吗?那桂花味可好闻了。”
杜惜晴:“我还买了别的,你看中哪个就用哪个。”
听到这,黄鹂眼睛一亮。
“你挑的就是好……”
话说到一半,可能是觉得拿了人好处不太好意思,她抓了下脸,低声说道。
“最近……你可别在大人眼前晃了。”
杜惜晴:“这是为何?”
黄鹂:“我算着这日子,应是大人姐姐信要寄来了。”
杜惜晴一怔,其实还想多问,可见黄鹂和她说起了香膏,便没再开口询问。
没过几日,又到送糕点的时候。
杜惜晴去厨房里拿食盒时,发现所有人都背对着她,黄鹂更是不见人影,说是被总管叫走了。
出了厨房,以往前往花园路上还能见着几个人,眼下她却一个人都没见到。
杜惜晴便觉得有些不对,她踟蹰片刻,还是继续往花园走去。
花园里十分安静,杜惜晴慢下脚步,边走边看,等近了湖,便见湖边落了一地的断枝,那石桌更是变成了两半,桌面滚到了假山边,砚台更是碎成了几块,墨迹喷洒的到处都是。
如此惨况,却不见谢祈安人影。
杜惜晴一头雾水,但随着喷射的墨迹,她看到地上掉着几团纸团,像是被人撕碎又揉成团扔在地上般。
她犹豫片刻,左右环视一圈,又大声叫了几声。
“大人?”
无人回应。
杜惜晴便将食盒放到一边,大着胆子的走上前,捡起地上一个纸团。
那纸团还沾了些许墨渍,可刚好有一字没被墨渍沾染,露了出来。
——弟
杜惜晴的心忽地猛跳几下。
她明白她接下来所做之事必然会惹怒谢大人。
可她也意识到,这或许是拿住谢大人的……天赐良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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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十七
杜惜晴连忙捡起地上纸团,这些纸团都被撕成大块,拼起来倒是不难。
只是不知谢祈安去了哪里,杜惜晴想了想,便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捏着纸团侧身躲进了假山里。
她找了块凸起的石头,将展开的碎纸放在上头,一张一张的拼拢。
接着,她仔细看了起来。
信上字迹娟秀,杜惜晴原以为这种家书,都会洋洋洒洒写上一堆,以寄托对亲人的思念之情,可这封信却出奇的短,只有寥寥几句。
贤弟安好。
我知你心中苦闷,可你与圣上虽是爷孙,却也是君臣,怎能全然感情用事?
你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寻常百姓是吃饱喝足便足矣,而你不过与圣上有了口角,便接了这祸事,究竟是为了证明什么?
看到这里,杜惜晴一惊。
没想到这调查造反的活竟然是谢祈安主动揽下的。
明明那谢大人先前看着心狠手辣不说,脑子也聪明,怎就做了这个糊涂事?
可惜信上只写了这么多,杜惜晴小心的将纸片翻来翻去的看了几遍,都没找见别的字。
京城距这足有两千多里,送个信件都得半个多月,而他姐寄来的信件几乎没有对弟弟在外做事的关心之意,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可见这姐弟之间是闹得相当不愉快。
从大局出发,杜惜晴倒是能够明白谢大人胞姐的想法。
圣上对谢大人本就心存疑虑,且查造反这事本就敏感,能够动这种心思的大人物,往往都有些权势,再看现在朝中局势,圣上垂垂老矣。
谁能保证这最后的赢家便一定是圣上?
杜惜晴将摊开的纸团全都揉成球,循着记忆的样子将纸团一一丢回原处,以免被谢大人看出端倪来。
她刚将纸团摆好,连食盒都没来得及提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