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那小河都是挖的,改了道一路流进宅子里。
可这般景色,这样的住所,以后应是不能再享受了。
杜惜晴心中惆怅。
马车穿过枫叶林,停在一座白墙青瓦的宅邸前。
和以往一大群仆人涌出来的热闹场景不同,眼下门庭冷清,只有两个小厮提着灯笼在门口等着。
还没等她踏下马车,就听到门口小厮喊了一句。
“夫人,老爷他们全被捉走了!”
这小厮年纪不大,见她一身血吓得倒吸几口气,说话都有些磕绊。
杜惜晴柔声说道。
“不急,慢慢说。”
而在这小厮的叙述中,杜惜晴得知,徐家除了徐大,但凡和徐家有些血脉关系、沾亲带故的,都被抓了过去。
谢大人可真是个狠人啊。
杜惜晴暗自咂舌。
但宅子里没了人,却正好方便她做事。
她打发走小厮,又让莲蓬为她找件干净的衣裳。
等人都走后,她提起了裙摆,小跑着穿过前庭。
诺大的宅邸空荡荡的,只隐约可见屋檐下挂着的琉璃灯盏摇晃闪动。
以往总是觉得这宅子是越大越好,走累了也有仆人抬着轿子。
现如今真跑起来,却觉得一眼望不到头。
杜惜晴跑得有些气喘,才找到了书房。
徐二这人平常做事马虎,放东西也是丢三落四的,她想着这蠢材别是把账簿放在书房里了。
结果她走进书房,都没仔细找,拉开那书案的抽屉,就见到账簿大剌剌放在最外边。
杜惜晴都气笑了。
随即,她将账簿取出,粗粗翻阅了一遍。
徐二这蠢物竟是将生意中的一些重要书信都裁剪好,一并装进了这账簿中。
连同那见不得人的私盐买卖书信也一同装了进去。
杜惜晴长叹一口气。
接着,她在书房中继续翻找起来。
这账簿记着的东西要命,可更要命的东西她还没找到。
“……小姐。”
杜惜晴动作一顿,余光瞥见莲蓬抱着衣裳站在书房门口。
她竟然慌成这样,连周遭人和事都顾不上了。
杜惜晴缓过神,撑着书案坐了下来。
莲蓬垂着头,转身合上书房的门。
杜惜晴起身抬臂,方便莲蓬换下她身上的衣裳。
往常莲蓬手脚利落,眼下却连勾了好几次头发。
杜惜晴无奈道:“做事毛毛躁躁的,别慌呀。”
莲蓬哭了起来。
“小姐……我刚才找衣裳,听到他们说……小姐你靠山倒了,大老爷就要当家,他怕是不会放过小姐你啊……”
这可真是前有虎后有狼啊。
莲蓬抽抽噎噎地为她系上裙带。
“要是二爷在,绝不会让小姐受到这种委屈。”
杜惜晴一笑:“原来你们都是这般想的,都觉得他对我很好。”
莲蓬顿了顿,抬头看她,似是不解。
杜惜晴将账簿塞进衣袖,随手捏起书案上的一支毛笔。
那支毛笔又粗又长,她得四指用力才能将笔捏在手中,又因为过粗,无名指卡不住笔杆,稍一用力,笔便会在手中打滑。
杜惜晴转动手中的笔杆。
“都不知道说了几次,让他们将笔换的细一些,可现如今,徐二都死了,这书案上挂着的还是他最喜爱用的笔。”
杜惜晴:“无人记着我想用细一些的笔。”
莲蓬张了张嘴,像是想劝些什么。
杜惜晴:“只是一些小事,是吧?”
这样的话,她不知听过多少次。
“如今吃得饱穿得暖。”
杜惜晴手指拂过房内的木柱,柱子上还刻着浮雕,更是有些花纹画在梁上。
小小一间书房就是雕梁画栋。
杜惜晴:“又住这样的宅子,寻常一些小事,何必那么在意?”
莲蓬连连点头。
“是这个理……”
莲蓬话说到一半,在瞥见杜惜晴的脸后,似是意识到她在说反话,立即改口。
“……也不对。”
见莲蓬前后神情变化,杜惜晴失笑。
“真是见了鬼,我怎么……就忽然和你说起这些话了。”
她挥了挥手。
“大老爷回了吗?”
“回了。”莲蓬回道,“大老爷正令人将二老爷缝起来。”
杜惜晴:“总算是有些长兄的姿态。”
杜惜晴让莲蓬打了盆水,简单梳洗一番。
毕竟夫妻一场,也得送他最后一程。
等收拾好后,杜惜晴慢悠悠的走出书房,似是一种感觉,也似是懵懂中的一种感应。
这种感觉曾在逃难中救了杜惜晴很多次。
她余光撇向了一侧,就只见几片红艳的枫叶落在地上,十分显眼。
莲蓬的视线也随之瞥了过来,她气愤地说了一句。
“二老爷才走多久,家里就懈怠起来了!连地都没打扫干净!”
杜惜晴蹙眉。
这地上的枫叶红艳艳的,不似那些枯枝败叶,倒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一般……
杜惜晴一顿,面上装作无事扭过头。
心口却是跳得厉害。
这家里……恐怕是进了生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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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五
眼下世道不太平。
内有皇帝年老,太子未定。
外有夷人虎视眈眈。
而朝廷势弱,多地隐有拥兵自重之意。
徐二牵扯的,应该就是这个吧。
想到此处,杜惜晴心中渐定,对这来访的生人身份有了猜测。
应是那位谢大人派来的。
朝廷的兵,到底还是比那些盘踞在城外的土匪好得多。
一路思来想去,转眼便到了祠堂之中。
祠堂却是比外面热闹,立了几排蜡烛,一群人围着中间的棺材忙来忙去。
人群中央的徐大手里攥着一大团细香,似是捏着一根烧着的木棍,烟雾缭绕。
杜惜晴上前,取了三根香。
“大哥,若是心不诚,烧再多的香也无用。”
徐大呵呵一笑,连弯腰鞠躬都没有,单手将香插上香炉。
随即,他收起脸上的笑。
“弟妹还是这般牙尖嘴利,就是可惜……现在没了能给你撑腰的人。”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周遭忙碌的仆人鱼贯似的离开,只留下莲蓬站在杜惜晴身侧,手足无措地望向她。
徐大面有不豫之色:“你丫鬟胆子挺大的。”
杜惜晴将细香插进香炉:“你先退下,我和大哥有事要谈。”
莲蓬连看她几眼,一步三回头的向祠堂外走去。
徐大哼笑一声:“弟妹笼络人心的功夫向来厉害。”
杜惜晴:“有话不妨直说。”
徐大转过身:“弟妹总是对我没什么好脸色,也不知我那傻弟弟是怎么得了你的青眼。”
杜惜晴抬眼,没有言语。
徐大往前一步,几乎要逼近她的身前。
“我都忘了,我那弟弟是把你抢过来的。”
徐大说到此处,吸了一口气。
“弟妹确实貌美。”
徐家几代都有好色的毛病,历任妻子小妾皆是貌美如花。
若要是细论,徐家几子算得上俊朗,大哥更是五官端正,可就是这副急色的模样让这副不错的皮囊都变得庸俗丑陋不少。
杜惜晴:“大哥是只注重一时的欢愉吗?”
徐大抬手,动作未停,作势要来碰她的脸。
“及时享乐。”
这些男人啊。
杜惜晴心中叹气。
杜惜晴:“大哥还是多关心关心家中之事,如今那位大人抓了许多人,连家中的女眷都没有放过。”
她本想着暗示一番,可眼下又不知那位谢大人派来的生人躲在何处,只能说得隐晦一些。
徐大一顿,面色凝重起来。
“确实,除了我,也就只有你被抓了放回来……”
徐大话音一转:“怎就只有你被放了回来,你是勾搭上了什么大人?”
杜惜晴:“……”
这人脑子里是除了男女之事,再无其他了吗?
徐大:“既然如此,你勾搭上的大人同你说了些什么?”
他又是往前一步,动作急切的就要抓她的手。
“清阳的盐田可有被发现?”
都到了这种关头,他最在意的竟然还是私盐买卖。
杜惜晴向后退去,思及那暗中的生人,她多解释了几句。
“大哥自重,我并不认识什么大人,更没勾搭一说。”
徐大:“你我之间何必藏着掖着,弟妹自是有本事的,不然我那弟弟也不会对你念念不忘,区区一位大人,想来也不在话下……”
言语间,他逼了上来,揪住了杜惜晴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