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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笔集_陈悟【完结】(14)

  待祝昭出来后,崔协接过一旁随行小厮递过来的一卷书,祝昭望过去,发现那是《天文志》,页面上有些许朱批:“昨日你说自己六亲刑克,批命不祥,我想那些不过是方士占星的毫无根据之说,于是昨夜我翻遍《天文志》,得知荧惑守心见于宋景公时,太史三谏移祸,景公不肯,祝四姑娘,由此可见天象流转,全在人心取舍。”

  “而于我崔幼和而言,你从不是灾祸。”

  “纵世人以为灾殃,我心亦识是非。”

  “我信我,姑娘也当信自己。”

  祝昭瞳孔骤缩。

  花肆檐角护花铃叮咚作响,祝昭盯着满页朱批,恍惚看见徽州濯陵田庄山坡上的老枣树在风里婆娑。

  那年她蜷在树下读《天文志》,妄图推翻所谓灾星之说,是时,枣花落满泛黄纸页。

  “四姑娘,你若是不信这荧惑守心,你,你也当听过峨东孟氏吧?峨东孟氏一族,至少有四代人在司天台任职,观察天象、制定历法。”崔协见她久未言语,于是继续道,“峨东孟氏是我舅族,你若当真不信,我——”

  “为何......”她觉得喉头突然哽住,忍不住打断了他。

  “为证著作郎错了。”崔协毫不犹豫地说,“有言道地有四势,气从八方,所谓一百里,三肱骨,讲的便是前朝时徽州濯陵的百里一家,父子三人皆是朝中重臣,徽州濯陵这般人杰地灵,养出的四姑娘也合该是池笼拘不住的鲲鹏,又岂会是什么灾星?”

  折春山瓦顶上的一黑衣青年听及此处,鸦羽般的身影掠过鳞次栉比的屋脊,翻身隐入了屋宇间。

  “中郎将!”赵楫攥着腰牌穗子转得飞起,一个跳跃就蹲在了兵器架上晃悠,腰间的双刀撞得叮当响,“那四姑娘去花肆里询问了如何能让花草枯萎的法子,你说奇不奇?”

  袁琢反手挽了个枪花,破地长枪在晨曦中划出寒芒。

  李烛正擦拭着木棍的手顿了顿:“汝舟。”

  “知道知道,话多误事嘛。”赵楫笑嘻嘻跳下兵器架,“可中郎将特意让咱们盯着祝四姑娘,总得弄明白......”

  袁琢收起手中破地长枪,扔给了一旁了赵楫,不答反问:“汝舟你可知为何祝四会被养在田庄上?”

  “略有耳闻。”赵楫接过长枪,望天思索,道,“说是命格不祥,命犯七杀,克亲伤嗣。”

  袁琢点头,接过李烛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擦脖颈间的汗水,接着问:“你可知她为何命格不祥?”

  “那应当是方士算的?”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李烛抱棍立于廊柱阴影中,开口了,“说是那年祝府上下诸事不顺,草木皆病,家中孤本遭白蚁蛀蚀,祝老夫人病故,故而著作郎这才请了方士来算。”

  “这般邪门?”赵楫扒着枪杆惊叹,“听起来神神叨叨的......”

  袁琢将汗湿的帕子甩进水盆,溅起的水花惊散了水中倒映的花木扶疏:“方士算出来她命格不祥,要养在旁处至十六方能回府,祝四这才被送到了田庄上。”

  “重现当年之事,再起不祥之名。”袁琢解下护腕扔给李烛,露出右腕间褪色的赤绳,“如今她想让满府花草速死——”

  他望着城东祝府方向,喉结在阴影中滚动了一下:“倒是聪明。”

  赵楫倏地瞪圆眼睛:“她这是要自证凶煞!想毁了花草,好让祝府再赶她回田庄!”

  他突然拍掌大笑:“这四姑娘当真是狡猾啊!”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可中郎将你不是还要用她吗?若是让她回了田庄......”

  “那我们不能让她......回吧?”赵楫看了看他们的目光,发出了疑问。

  “晦卿,你过几日给祝府递话,就说天策卫夜巡见歹人携歹物入祝府。”袁琢目光却落在藤架上,热烈的凌霄花缠于其上,枝枝蔓蔓,“点到为止即可。”

  “晦卿,我有一事不解。”赵楫望着袁琢远去的身影,费解地问道,“四姑娘到底于我们有何用啊?”

  “你以为圣上为何此时修国史?”李烛反问。

  “修国史......不就是想修就修了吗?”赵楫理所当然地回答,“哪有什么为什么?”

  “朝堂硕鼠,也当显于化日之中了。”李烛叹了口气,拍了拍赵楫的脑袋,“四姑娘嘛,近水楼台,自然有用。”

  赵楫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鬼鬼祟祟地望了望四周,又悄声问道:“著作郎受赂?”

  李烛瞥了眼赵楫,眼中闪过一抹玩味的光芒,带着淡淡的无奈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疾步向前走去了。

  “哎!哎哎!”赵楫连忙跟了过去,“你笑什么啊?你倒是说明白啊!”

  “这样。”李烛停下了脚步,眉梢轻挑,忍住笑意清了清嗓子,“上次中郎将罚我抄的书,你替我抄了,我便同你说明白。”

  赵楫假惺惺地笑了笑,一字一顿道:“没!门!”

  说完,他一扭头:“我找中郎将问去!”

  “还是问我吧,问我。”李烛拉住了他,着急地指了指自己,“中郎将习字去了,不好叨扰,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替我抄一半,抄一半我就同你讲,我说真的呀!汝舟......”

  ......

  当夜,祝昭和赤华摸着黑将石垩尽数洒在了草木根部,撒完之时已是直不起腰来了,祝昭边洒边在心里暗骂,这祝府怎的如此大?草木怎的如此多?她那便宜老爹不会搞什么贪墨吧?那更不能留在这里里,万一哪天被皇上查到了,整个祝府都完了!

  挺好,赶紧离开了的由头又多了一个。

  扶着酸痛的腰回到了郁离院,祝昭让赤华先将装着剩余石垩的布袋进去了:“你先去歇息。”

  竹影婆娑的庭院内,石榴树下的石案上的残局未解,那是祝昭午后与长兄手谈的一局,直至祝策被书童催着回了国子监,二人都没想出破解之法。

  祝策走时还喊着:“残局留着!明日我寻父亲来瞧瞧!”

  思及此处,祝昭叹了口气走近去瞧。

  然而此刻她再看的时候,却发现此棋已有破解之法。

  她眸光微凝,指尖轻轻顿在棋盘边缘,忽听头顶枝叶簌簌作响,还未及抬头,一道身影已从石榴树上翩然跃下,衣袂翻飞,稳稳落在了她身旁。

  来者斜倚树干,指尖拈着一枚白玉棋子,月色下他眸中寒光更胜星芒,配上他所着的鸦青窄袖襕衫,更显三分清冷,七分孤傲,锐不可当。

  “祝四姑娘,别来无恙?”他低眼扫过棋盘,又抬眼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语气慵懒,却字字如刃,“这盘棋颇妙,只是袁某不知四姑娘是想解局还是想

  ——设局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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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煮枣:又来!!?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啊啊啊啊啊!!![托腮]

  徽州濯陵三百里[害怕]

  读过我上一本书的读者老师们有没有觉得这个故事很眼熟呢[哈哈大笑]

  第12章 鸢飞戾天(四)

  祝昭吓得后退了几步,心中一凛,指尖微微收紧,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抬眸与他直视,淡淡道:“中郎将树上观棋,当真雅兴不浅。”

  袁琢轻笑了一声:“四姑娘今日倒是胆子大了起来了。”

  他说完,祝昭还未及反应,忽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已被他揽入怀中。

  他的手臂坚实有力,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脚下轻轻一点,带着她凌空而起,衣袂翩飞间,晚风从耳畔掠过,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混乱,再度回神之时,已置身阁楼之上。

  郁离院二层阁楼,视野开阔,能看远处院落布局,亦能观近处花影摇曳。

  袁琢适时松开了手,负手后退半步,与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语气淡然:“此处清净,适合谈棋,也适合论道。”

  祝昭心跳如鼓,指尖微微发颤,下意识地顺着书架坐了下去,抬起头来目光警惕地望着他。

  袁琢觉得此刻她的样子就像一只随时准备逃离的小兽。

  “我不会谈棋,也不会论道。”祝昭强压下心中的惧意,声音虽轻,却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冷意。

  袁琢闻言,眉梢微挑,似笑非笑,也学着她的样子席地而坐:“昨日姑娘还说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今日便忘却了?”

  寻常语气,却透着无形的压迫,祝昭心中一紧,强迫自己与他对视,声音虽然有些发颤,却依然坚持道:“中郎将说的话,我当真是听不懂。”

  袁琢听完这话,良久才哂笑了一声,眸中寒意逼人:“四姑娘初来乍到,想来是还没听说过袁某在元安的名声吧?”

  轻描淡写,却让人不寒而栗。

  祝昭怎么会没听过,午后与长兄手谈之时她便发问了:“长兄,你先前说天策卫中郎将心狠手辣,他是怎么一个心狠手辣法儿?先前我与三姐姐打架的时候见过他一面,倒是觉得他看上去清风朗月的啊。”

  祝策啧啧啧地摇了摇头,眉毛都拧在一块儿了:“你说阎罗郎袁琢啊?琤桥斩罪臣,独闯九松寺,数不胜数,他也就是面容姣好,仪态方可,给你了清风朗月的错觉,你若是对这般血腥的事情感兴趣,就去大街上,寻一间茶楼,保管你听个够,但是这般吓人的事情就莫要让我讲了,我怕晚上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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