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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笔集_陈悟【完结】(74)

  说话间,门外便传来店小二恭敬的声音:“客官,您点的热菜来啦。”

  “进。”

  只见一排店小二端着一个红漆食盘推门而入,食盘上整齐地摆放着热气腾腾的菜肴。

  他们手脚麻利地将菜端上桌摆菜,摆好最后一道菜躬身行礼:“客官慢用,有需要再喊小的们。”

  平康公主见饭菜已然摆好,笑着举杯:“良辰美景,配上好歌好舞,我们也该喝一杯。”

  饮过一杯酒,平康公主这才讲了今日对袁琢的第一句话:“我见你身边的那个校尉也来了,不妨叫他进来一同入席。”

  说完不等袁琢回话,又转向祝昭:“你的侍女也一直候在外面,也让她进来一同入席吧。”

  见祝昭有些迟疑,平康公主又笑着补充:“我这儿的侍女也跟着忙了半日,正好一起上桌吃饭,人多热闹些,不必讲究那些虚礼。”

  袁琢闻言便扬声唤来赵楫和赤华。

  平康公主见状,朝一旁的鸣兰得意地挑了挑眉,示意她入座。

  平康公主亲自为三人加了碗筷,豪气笑着说:“今日宴席之上,不必拘泥主仆之礼,但请诸位开怀畅饮!”

  赵楫本就爽朗,闻言,连忙撩袖举杯,眉眼含笑,大大方方地道:“承蒙殿下盛情,在下先饮为敬!”

  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雅间里彻底热闹起来,平康公主又说起些京城里的趣闻轶事,言语间大开大合,说得众人忍俊不禁。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忽闻琴声转急,但见水台上人广袖一展,恍若白鹤振翅欲飞,纤腰轻折,裙裾扫过台畔,溅起细碎水花,而后回眸一笑,虽隔着红绡,却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琴韵渐缓,她忽作飞天之势,左足尖轻点台面,右腿后抬,裙摆若初绽昙花,臂间披帛随风飘举,当真如敦煌飞天。

  看客们不觉屏息,唯恐惊扰了这谪仙般的舞姿。

  忽而一阵清风过处,那覆面红绡微微掀起一角,隐约见得朱唇如樱。

  赵楫见之,眉梢微挑。

  歌姬清丽婉转的嗓音透过雕花木窗传到二楼,温婉缠绵:“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八月蝴蝶来,双飞西园草。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平康公主执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望着楼下翻飞的水袖,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怅惘。

  “殿下?”祝昭见她望着楼下出神,轻声唤了一句。

  平康公主回过神,勉强笑了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液清甜,却压不住心头那点涩意:“今日本想在公主府宴请你们,只是我那驸马恰好也正在府中宴请宾客,乌泱泱的人多嘈杂,我实在懒得回去应付,便带你们来此处了。”

  她摇摇头,笑着岔开话题:“不说这扫兴的人了,你们快尝尝这,寻复阁的招牌菜,酸甜适口,最是开胃。”

  湖上歌声渐渐歇了,雅间里的酒也添了好几轮,众人脸上都泛起淡淡的红晕,眼神也添了几分迷离。

  祝昭身上还有伤,又不胜酒力,只浅尝辄止,此刻正支着下巴听平康公主说话,脸颊透着浅浅的粉色。

  平康公主已喝得兴起,一手支着额头,一手把玩着酒杯,忽然眼睛一亮,看向祝昭笑得狡黠:“说起来还有件趣事,我得跟你说道说道。”

  祝昭见她神色促狭,不由得好奇:“殿下请讲。”

  平康公主瞥了眼身旁安静听赵楫讲话的袁琢,故意拖长了语调:“当初我刚见着他时,还觉得这男人模样周正,气质清冽,性子沉稳,倒不如……”

  她故意停顿片刻,见袁琢皱着眉望向她,才拍着桌子笑出声,“倒不如收来做个面首,平日里陪我下下棋解解闷也好。”

  这话一出,雅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赵楫刚喝进嘴里的酒差点喷出来,连忙低头咳嗽掩饰。

  袁琢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向公主,眼底没什么波澜。

  第67章 一苇以航(三)

  祝昭也没想到平康公主会突然说起这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平康公主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又凑近祝昭压低声音:“不过后来我才发现,这人看着闷葫芦似的,实则就是个木头,别说解闷了,多说两句话都费劲,哪里配做面首,我可跟你说啊,我去诏狱里找了他好几次,他每次就就这样,我做给你看啊,就这么撑着脸......然后用这种眼神望着我,说,殿下,半月了,陛下为此日日提审我,我已将死,能否给一个痛快!”

  她长叹一声:“那时的袁听之啊,还是有几分傲骨在的。”

  祝昭闻言,心里突然泛起了酸涩的说不上来的滋味,平康公主拽了拽她的衣袖想要继续和她说话,但她还是不受控制地望向一旁的袁琢。

  袁琢假装没有听见,只是抬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恰是酒过三巡,烛影摇曳之际,袁琢再次执杯欲饮,忽觉一道目光盈盈相照,抬眸间正对上了祝昭,心头忽然一震。

  他喉结滚动,想说些什么打破沉默,最终却只是微微朝她安抚一笑。

  赵楫见状,脑中转得飞快,他连忙对着平康公主拱手笑道:“哎哟公主殿下,您可饶了中郎将罢!他这块榆木疙瘩让他当面首?怕是能把您闷出个好歹来!若论趣事,臣倒想起自家的家宅琐事——”

  平康公主拽祝昭衣袖的手微微一顿,来了兴趣:“哦?我倒要听听何等稀奇事。”

  “本不该为外人道也,既是殿下要听,那臣就如实招来!”赵楫笑嘻嘻,说得绘声绘色,“我家本是普通农户,家境不算好,按常理是断断不会娶妾的,偏生我爹当年不知着了甚么魔障,非要抬个小夫人进门,我娘当场就掀了饭桌,菜汤子浇了爹满头!”

  平康公主眼睛亮了,身子往前倾了倾,手肘支在膝盖上,饶有兴致地追问:“然后呢?”

  “那几年家里热闹得紧!”他模仿者自己的两位母亲不对头的样子,逗得平康公主哈哈大笑:“我那两位娘亲见了面就瞪眼睛,就跟斗鸡似的,就算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也要隔地最远。”

  话锋一转,他笑道:“欸殿下,您说怪不怪,臣十岁时,家父蹬腿儿走了,这斗了两三年的二人反倒不斗了。”

  平康公主听得入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赵楫却忽然正经起来:“夫婿死后,新妇难以再嫁,于是我小娘就同我大娘一同抚养我这个赵家独苗长大成人,之后我出门在外,她俩也相互扶持着过日子,家里里外外打理得妥妥帖帖,竟然再无龃龉,经年累月的情谊,竟比金坚玉润,或许早已越过当年对先夫的那

  点执念。”

  平康公主听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感慨。

  昔年二女为情所困,如堕雾中,皆为那薄幸郎君蒙了心智,及至夫君亡故,方如大梦初醒,从此相携相依,竟成生死至交。

  如今二人同住一院,每日晨起对镜理妆,铜镜中映照的,再不是当年争妍斗艳的朱颜。

  “你鬓边又添白发了。”一个执起木梳,为另一个挽发。

  “横竖都这般年岁了,还计较这些。”另一个笑着递过发簪。

  日子如檐下水滴,静静流过,那盏共用的粗陶茶壶见证了千百个晨昏,在炉上日复一日地温着,也见证着这份晚来相伴的情谊。

  思及此处,平康公主不由感叹:“可笑男子总以为能令女子相争,却不知女儿家的情谊,一旦真心相待,反倒比男女之情更为恒久。”

  她忽而转首,眸光落在身旁的鸣兰身上,唇边漾起一抹浅笑:“说来,鸣兰原不是本宫府上的人。”

  众人皆露探询之色,凝神静听。

  “我原是尚书府的丫鬟,趁主子不在时偷偷翻看了书架上的诗集,就被发现安上‘偷窃斯文’的罪名,处以杖刑,正巧殿下那日去尚书府赴宴,听见后院哭喊声,进去一看才知是这么回事,便向尚书夫人讨了我带回府。”鸣兰解释道。

  祝昭眸光微动:“此前倒从未听过因读书受罚......”

  “世人常道女子无才便是德,然则民间多少聪慧女子,因出身微寒而不得读书明理,如今鸣兰跟着我读书写字,打理府中事务井井有条,比许多男子都能干呢。”平康公主说着轻抚身旁鸣兰的手背,鸣兰闻言,眼眶倏然泛红,却不敢抬手去拭,只深深低下头去,公主轻叹一声,伸手替她拭去泪水,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当年那个瑟瑟发抖的小丫头。

  “其实我不过是做了能做的事,略尽绵力罢了。”平康公主望着窗外还在翩翩起舞的皎娘,语气沉了沉,“女子在世,本就诸多身不由己。即便是金枝玉叶,亦有身不由己之时。我虽贵为公主,看似风光,却也深知其中艰难,就像这皎娘,众人只惊叹她舞姿曼妙,可如今天寒地冻,她衣衫单薄,谁又能想到问她一句冷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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