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人看着我当然做不了假!可我也说过,我没有勾结魔族!”
她看看台上三人,最终把视线落在冯长老身上。
冯长老冷不丁接收到她的目光,眼皮重重一跳,心中更是五味陈杂。
盈盈这不省心的丫头,从小到大哪次闯祸不是他和她的师尊帮忙善后。
大祸,小祸他不觉麻烦。
偏偏这回,她的师尊不在少阳宗。
但他既然答应她的师尊多多照拂她,那便不会袖手旁观。
“于长老稍安勿躁。”冯长老出言安抚于伯英,“我有几个问题想问她。”
于伯英摆摆手,示意他赶紧问。
牵扯到魔气,处理起来有些棘手。冯长老一边在心底思量对策,一边对她抬了抬手:“站起来回话。”
祝辞盈以手撑地借力站起身。衣裙遮掩之下,她的膝盖青紫,双腿止不住地发抖。
冯长老问出第一个问题:“祝辞盈,你入我少阳宗修道养性十八载,资质尚可,悟性良佳,因何入魔?”
入魔的原因,她自己也一头雾水。
甚至连魔气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
记忆里,她这十八年一直待在少阳宗,从未下过山接触过妖魔之类。
究竟是什么时候被钻的空子?
只有一点,她能肯定:“长老,关于我身上的魔气从何而来,我并不清楚。但我能向你保证一点,我绝不会与妖魔勾结。”
冯长老若有所思,又问:“打伤曲挽青可是你有意为之?”
祝辞盈否认:“不是。”
“青儿的经脉差点被你废掉!你还敢说不是有意为之。”于伯英拍拍木椅扶手,眼底红丝密布,“我少阳宗门风正派,其中不乏做事光明磊落的弟子,怎会教出你这种敢做不敢当谎话连篇的败类!”
这话可就说的难听了。
冯长老压下心中愤懑,料想到他年纪大护犊子又性子倔鬼难缠,深吸一口气,不得已启用杀手锏——他最后的底线。
“于长老,是真是假测一测不就知道了。”他问祝辞盈,“肉身可以口是心非,神魂却不会说谎。祝辞盈,你可愿接受清心阵检验?”
清心阵?堂内三人神色各异,显然都知道它的用途。
祝辞盈也知道。
清心阵是远古大能开创的一种专门用来审判人心的阵法,拿来测谎虽然有些大材小用,却是目前最合适不过的法子。
但它唯一的缺点是需要受审之人生生剥离出自己的神魂,因而整个审判过程异常煎熬,能坚持下来的人少之又少。
如果经过清心阵审问仍不能洗刷冤屈,那她即便是死,也要背负“蓄意打伤同门,勾结魔族”的污名。
堂外电闪雷鸣,暴雨将至。
于伯英点点头:“就按你说的办。”
李长老默不作声,算是认可。
他二人,一个步步紧逼,一个袖手旁观。
祝辞盈看似无路可退,实则无路便是她唯一的生路。
她想,剥离神魂只是过程难熬,又死不了,而她前世可是真真切切死过一次。
片刻后,她挺挺酸疼的脊背,抬眸直勾勾地看向高台,声色坚定道:“若是能证明我的清白,自当一试。”
第2章 少阳宗(二)
…
狂风呼啸,伴着几声雷鸣,密密麻麻的雨珠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冯长老神情肃穆,眼神复杂地凝视台下盘膝而坐的祝辞盈。
少阳宗每三年举办一次的内门比试,得胜者方能得到知行司认可,继而被发派任务,下山降妖除魔,匡扶正义。
今年提早举行,原因是蓬莱岛主放出消息,岛上出现了百年难遇的秘境。
传闻,秘境是一位大能羽化后遗留,其内珍宝无数,稀奇灵植遍地可见,甚至藏着足以改变命运的大机遇。
三十四州有哪位修士不眼红?
宗主当即宣布,这次比试获胜的前四名弟子将代表少阳宗进入秘境。
是以,内门弟子无人敢轻怠,全都拿出看家本事,挤破头争取名额。
按照他的推断,祝辞盈和曲挽青的修为一个在金丹期初期,一个在金丹期中期,两人之间隔了一个小境界,理应曲挽青得胜的对局,却硬生生打成平手。
若非最后祝辞盈身上莫名出现的魔气,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长老,动手罢。”祝辞盈闭上眼睛。
唉,自家师尊不在,真是苦了孩子受尽旁人欺负。冯长老十多年爱屋及乌,其实早把她当做自己的徒弟看待。如今她蒙受天大冤屈,他能帮她的,能起到最大效力的,唯有动用清心阵。
生剥神魂的痛苦一般人难以承受,他舍不得下手。
等了半天上头也没动静,祝辞盈出言催促:“长老请放心,弟子受得住。”
“好。”冯长老知她心意已决,自己若再犹豫反倒拖她后腿。于是他站起身,双手合十凝聚灵力。
祝辞盈冲他微微笑了一下。
眨眼间,七颗阵石凭空而现。阵石的形状与六芒星相似,表面浮现一层莹莹白光,自上而下落在她周围形成北斗之状。
冯长老双手掐诀,阵石随着手势变换高速旋转,其带来的灵力漩涡构成一道屏障,隔绝双方视线。
祝辞盈神魂一震,脑袋“嗡”地炸开,犹如崩断的琴弦。
“唔……”她死命咬住下唇,防止自己叫出声。
识海阵阵翻涌,宛如海浪拍向礁石,力道一下比一下重。
她的双颊逐渐失去血色,眉心猝然紧绷,发紧发涨。
疼。
好疼。
祝辞盈抱住脑袋,单薄的身躯因为疼痛一寸寸弯下去。意识渐渐模糊,似疼出幻觉,让她以为头顶被破开一个窟窿,有什么东西从中破土而出,带走她所剩无几的气力。
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少女手肘顶住膝盖,身子蜷缩成一团。像濒死的动物般,当它不再挣扎,也就宣告了它的死亡。
祝辞盈垂下手,陷入昏迷。
与此同时,她的神魂从身躯剥离,顺着倒地的姿态慢慢起身。模样和肉身的容貌别无二致。
只那一双眼睛大相径庭。
极致的冷淡疏离。
冯长老别过头,用衣袖抿了抿眼角,嗓音沙哑道:“于长老有什么想问的,便问罢。”
真让她成了!于伯英短暂震惊之余,心生疑惑:按理说,能挨过清心阵抽离神魂之苦的人,意志力远胜常人。难道其中真的有隐情?
“将当日比试的事如实招来。”他问。
神魂面无表情,冷冰冰地陈述:“最初,比试正常进行,我和师姐打成平手。后来,我的体力稍有不支,师姐抓住机会加强攻势,我奋力招架。”
“可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身体突然开始不受控制。我听见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说,‘不甘心输掉比试的话,把你的身体交给我,我来助你。’我根本未答应他。是他强行支配我,对师姐下手。”
“短暂交手两招后,师姐发现我的异常转攻为守,她顾及我的安危处处受制,而他则出手狠辣,招招直奔师姐命脉。我心中焦急万分,再这般下去,师姐必定凶多吉少。”
“我不愿让师姐受伤。所以,我想……”神魂顿了顿,“我一定要夺回控制权。”
有了这个想法,她立刻着手摸索摆脱控制的方法。一遍遍不断地念净心诀,试图找回理智。
那时,祝辞盈便做好打算,在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前,和“他”同归于尽。
“那你打伤曲挽青时,可曾恢复理智?”李长老提出的问题十分犀利。
神魂嘴角弯起一抹弧度,极浅。
“我发现,长时间操控躯体会令他力不从心,因而我蓄势待发,在千钧一发之际夺回主控权,但遗憾的是收手已经来不及了。我只得收了力道,尽量改变攻击的轨迹,最大程度地减轻伤害。”
雨势未减,愈来愈大。
“轰隆隆——”一道长且刺耳的雷鸣响彻天地。
当真相被轻描淡写地揭开,堂内鸦雀无声。
神魂注视着三人,身躯悄然暗淡几分:“强行扭转形势对我的七经八脉造成不同程度的损伤。长老若是不信,可自行查看一二。”
李长老偏头看于伯英一眼,道:“于长老,需要我过去查探一下吗?”
于伯英沉默半晌摇摇头:“不必。”
他脸色苍白,疲态尽显:“我相信她并非有意打伤挽青。”
冯长老闻言,暗自在心底松一口气。
只要于伯英肯松口,盈盈的事好说。
“但是据我所知,能控制修士意志的魔,其实力往往非同小可,何况是你这种境界高的金丹期。”于伯英说,“我观你神魂纯净,意志坚定并未有魔气缠身之象。那么魔气去哪儿了?”
总不能凭空消失了吧?
神魂未言语,单薄的身躯隐隐有支离破碎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