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殿内,最高贵者便是眼前的男人与女人,所有来到这里的人都要对他们毕恭毕敬,遵从他们的吩咐做事。
而这个男人,权势又似乎还在这个女人之上。
他是最恐怖的,最不能惹的。
灿娘子心知肚明。
可是为了最疼爱它的媜珠,在媜珠被他欺辱时,它还是追随着媜珠的动作,和媜珠一起与他“搏斗”了起来。
见灿娘子有如此行径,媜珠不免又动容又担忧地含泪唤它一声:“灿娘!”
灿娘子温顺地喵了一声应她,像是在告诉她别担心。
周奉疆到这时候才是真怒了。
好一番主仆情深,她们两倒齐心协力起来一同来暗伤他了!
媜珠的那两次动手和灿娘子的发狂,以他的身手、即便正是沉沦于情欲之中亦完全是能躲开的。
可这次他就是没躲。
昔年征战在外,不论谁人帐下猛将也不能在他面前用如此愚笨的手段伤他,但他偏偏让她做到了。
从前跟随养父周鼎在山林中围猎,便是恶虎他也面不改色地猎杀过,他还能叫一只浑身蠢肉的笨猫给伤了?
他还不是不忍伤她,还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忍住了没将那蠢猫扔出去。
周奉疆冷笑着拔出胸前的那根银簪,将它丢了出去,他又制服住媜珠,把她按在榻上,粗喘着将方才这场还没了结的情事做完了。
期间媜珠凄凄地叫了两声,灿娘子蠢蠢欲动又要扑上来,周奉疆呵斥了它一声:“你再敢过来发疯,朕就把你扔去琅琊公主府里陪你的旧主,把你和她一道关上十年的禁闭!”
灿娘子或许是被他的气势吓到,虽然低低又叫唤了两下,但却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因他伏在媜珠身上的这个姿势,胸口和臂膀上没出的血迹大半又沾到了媜珠的身子上,弄得两人肌肤间全是一片黏腻的血迹,还沾染了丝被枕榻,整个场景看上去格外唬人。
直到这时,周奉疆还有闲心去逗弄媜珠:“上次咱们榻上这么多血,是在什么时候?不错,那倒真是你初夜那晚了。朕至今回味不尽呢。”
事毕,周奉疆一身暴戾之气地从媜珠身上起来,取过凌乱扔在大床上的亵裤套上,赤着精壮紧实的上身下了榻。
他唤佩芝进来收拾,佩芝疾步入内,看清皇帝这满是狼藉血痕的上半身,又是被惊天劈地地吓了一大跳,差点当场晕死。
她忙道:“婢这就叫人去传王医丞来给陛下处理伤口。陛下……呀,陛下还被这猫儿给抓伤了?这猫儿伤了陛下龙体?!”
宫里伤过人的猫犬会是什么下场,自不必多说。
尤其是还敢这般抓伤皇帝的猫。
皇帝叫人跑到波斯去把它的猫家九族抓来一起处置了都不为过。
佩芝赶忙道:“这猫儿必是发了猫瘟!留不得它了!竟敢伤了陛下,可否要婢将它捉了,先送去兽苑里看管起来?”
皇帝冷笑:“这殿里伤人的母猫就它一只?龙床上还有一只呢,难道都能一块抓了?难道她也是犯了猫瘟?由她们去罢!”
以前媜珠和他动嘴争吵时,他每次都气得半死要惩罚她,这次媜珠真真动手伤他,他倒看似很宽容地没对她怎样。
只是,皇帝泄欲毕,穿戴整齐地离开椒房殿时还是吩咐了两句。
“把那金锁链继续扣到她足腕上去,再有,伺候她承宠后去服坐胎药。她若不听话,就按从前宫规先例处置她那当闺女一样的宝贝猫去。”
“朕还是对她太忍让了。从今日始,她一日怀不上子嗣,就别想再踏出这椒房殿半步。”
第71章
周奉疆是回到宣室殿后才召来王医丞给他处理的伤口。
王医丞对皇帝身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伤看得也是目瞪口呆,最让他摸不清头脑的是,这怎么连猫抓痕都有呢?
他悄悄腹诽,也不知这堂堂天子深更半夜的是不是做耗子去了,否则怎么除了被女人伤了之外,连猫儿也要上去抓他两下?
王医丞一面为皇帝处理伤口,一面又委婉规劝皇帝别动怒,说您这一动怒,体内血气涌动,更不容易止血了。
可周奉疆怎么能不怒?
他现在想到周媜珠就气得恨不能把她生吞活剥了,他如何能不怒?
处理完伤口后,王医丞又按着流程劝了几句,全是些叫皇帝这几日养伤时勿怒勿气之类的套话,也不在意皇帝能不能真的往心里去,这便俯身退下了。
这一夜周奉疆带着浑身怒火好不容易勉强睡下时,他仍在重复地纠结着那个困扰了他多年的问题。
——媜珠为什么不爱他?媜珠怎么样才能爱上他?
不知是否是他当真因此执念太深,深到快要走火入魔的地步了,这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
他首先梦到的人并不是媜珠,而是他自己的父亲,生父。
这么多年来,其实周奉疆对自己的生父知之甚少,但他似乎对这个人也并不感兴趣。
哪怕是后来在扬州再度寻到他的生母时,他都没有与生母追问自己父亲的事情。
他的父亲姓什么、名什么?是何方人氏?祖辈在何处?
他毫不关心。
但在这个夜晚里,周奉疆却第一次梦见了这个他以为对他来说并不重要的人。
其实他曾经偶尔也会思考过一个问题,如果当年他的父亲没有死在战场上,那么他后来的人生会是什么样的?他的家会变成什么样?他还会遇见媜珠吗?
在这个梦里,周奉疆得到了答案。
起先,那是一只破空刺来的箭矢。
这一世,二十八年前,周奉疆的生父没有躲过它,他被它一箭射穿了脖颈,以一个无名小卒的身份战死沙场。
然而梦中的那一世,他躲了过去。这枚箭矢堪堪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深深地扎进了尘土地里。
他不知道的是,从这一刻开始,许多事情都将变得不一样。
他颇为心惊胆战,又暗自为自己这一次的好运而窃喜不已。
他是魏州节度使麾下前锋军中的一名步兵。
他叫李嶂。
这一仗魏州节度使打赢了,而他又还非常幸运地在战场上杀了几个敌军的小兵,又与同袍配合着围杀了对方的一个小军官。
是以,在战事结束后,他还被升了个小官,得到了许多赏赐。
正巧他妻子郑氏才为他生下一子,李嶂人逢喜事精神爽,趁着休假时赶回家乡看望妻子与孩子。
他带回了一笔丰厚的赏银,给产后的妻子添置了两样金首饰,裁剪了几身新衣,又一连杀了好几只鸡给妻子补身体,把生产不久的妻子与才几个月大的儿子全养得白白胖胖,羡煞村中众人。
这一年,他的人生充满了希望。
于是,他还特意花钱请来了村里的一个教书秀才,让秀才给他儿子取个大气的名字。
秀才沉吟片刻,写下了“伯骧”两个字。
李伯骧。
他们夫妇二人的第一个孩子,他们的长子。
随后,李嶂带着妻儿一起前往了军营,因为他现在已经是个小军官了,在军中附近自然有本事安置间房舍给一家人居住。
妻子在那里带着孩子、操持家中琐事,而他则在军中效力卖命,挣得的军饷赏银全交给妻子看管,一家人的日子愈发蒸蒸日上,夫妻恩爱和睦,儿子茁壮长大,看得旁人唯有眼红的份。
李嶂其实是个很有本事的武人。
而乱世简直就是武人发家的天堂。
不过几年的时间里,靠着他征战的军功,他很快已经在军中成了个说得上话的小军官了。
他换了新宅,成了将军,妻子做了将军夫人,家里还买了十来个奴婢伺候,他们李家俨然已经从昔年的农户贫寒之家翻身做了人上人。
他并未纳妾,而妻子郑氏随后又为他生育了几个儿女,家里也愈发热闹了起来。
虽则儿女越来越多,然李嶂最疼爱、最器重者,还是自己的长子李伯骧。
当儿子稍大些后,再有出去打仗的时候,李嶂都会带着李伯骧一起,就是为了借机历练自己的儿子。
及至李伯骧十六岁那年,他的父亲李嶂已成了魏州节度使麾下的心腹副将,在魏州亦颇有几分权势。
而李伯骧则承袭了他父亲的路子,亦在乱世中投身军旅,年纪轻轻便杀伐果断,勇武无二,成了魏州军中最年轻的将军。
五年后,李伯骧二十一岁,正是少年意气风发的年岁。
这一年,隔壁的冀州节度使周鼎突发中风病逝,整个北地冀州顿时失了主心骨,乱成了一锅粥,他的一群儿子兄弟们也是只顾着大打出手互相残杀,再无人理会外边的重重敌人对冀州虎视眈眈。
魏州节度使见难得的天赐良机,遂发兵急攻冀州,遣副将李嶂与其子李伯骧为前军。
不过两月,冀州城破,盘踞冀州一百多年的周氏一族,瞬间沦为了阶下囚,就此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