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王妃有些颤颤巍巍的害怕:“殿下,您说的是……什么好办了?”
穆王整个人的面容上呈现着一种诡异的亢奋和激动,脸色涨得通红,手指却因紧握而发白。
“好帮我除掉周奉疆。”
穆王妃慌张地“啊”了一声。
穆王的表情益发坚定:“周奉疆那贼子至今膝下无子,周媜珠被他睡了那么多年也没和他一条心,这岂非天道也助我么?这天下本该就是我周家的天下,如今我是我父亲所存子嗣中的长子……”
“只要周奉疆能一死了之,朝臣们都该尊我为天子。”
“殿下!”
穆王妃是紧张的,害怕的,但她似乎并没有真的反对穆王的想法。
她所紧张与害怕的,只是梦想还未实现之前的忐忑罢了。
“只要周奉疆死了,皇位怎么也该由我来做。届时,我为天子,你就是皇后,咱们的儿子就是太子,女儿也要封为国公主。我还要追封我的生母为皇后,配食我父亲的宗庙。对,还有你的父母,我也会封你父亲为国公,封你的母亲为国夫人……”
他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已然沉入了一场盛大的美梦中,
“我生母在世时温婉美丽,我要给她追封谥号为文与德,让世人都记得她是我父亲的文德皇后,她才不是我父亲一个无名的姬妾,是皇后,是配食宗庙的皇后……那赵氏又算什么东西!”
夫荣妻贵,丈夫都做起了美梦,妻子自然也被鼓舞得飘飘欲仙,穆王妃同样是个孝顺的好女儿:
“殿下的生母若是能追封为皇后……妾的生母,也能被封为国夫人,就为楚国夫人,如何?咱们的女儿,也要做国公主,可封为秦国公主……”
*
直到这一日的夜幕降临时,媜珠仍然感到一阵不可思议。
她完全无法想象,自己是如何撑过了这一日,是如何强打着精神应付了一整日入宫来给她请安的宗亲女眷命妇们的。
或许真的是伴君日久,人人都会蒙上一层虚伪的、用来伪装的面纱。
夜,皇帝拥着媜珠就寝,他自然而然地覆到媜珠身上,随手拉开她身上雪绸寝衣的系带,已然起了兴致欲宠幸她。
媜珠此刻再看向身上的这个男人,心已经不能再用冰冷两个字来形容了。
只剩下单纯的惧怕,那是一种刻入骨髓中的恐惧。
——家中如饲一忠犬,久之,惊觉此犬非犬,实乃一饿狼也。
而且还是一条红眼的食人饿狼。
这条饿狼在你身旁转来转去,你却根本不敢揭发它的真面目,害怕被它恼羞成怒之下咬断脖颈、吃尽血肉。
它还会装作一条忠犬的模样来你身边转圈,索要你的爱抚。
明明害怕至极,却又不得不敷衍着和它亲近。
所以今夜的这场情事媜珠明显不在状态,皇帝只做了一次,收场时也有些意兴阑珊,没了往日的兴奋趣味。
事毕后,他随手披上寝衣,拨开被汗水沾湿在媜珠脸颊上的一缕发丝。
媜珠似乎有些虚弱地躺在他身|下,阖着眼睛,满面潮红,汗湿鬓发,眼尾处隐约有泪珠滚落,继而坠进了枕头里,消失不见。
就一次而已,眼泪倒是没少掉。皇帝轻笑了下。
她是不堪承受的娇柔之态,皇帝并未起疑,只是怜惜她或许是太累了,哄了她几句后就拥着她睡下了。
她虽阖着眼没有看他,可是意识是清醒的。
方才他碰她时,她想过可以寻什么由头推拒过去,不想让他沾她的身。
但只是片刻,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的遭际,媜珠最终没有反抗。
——她已经失身给他无数次了。
这么多年,无数次承欢侍寝。
一次两次的拒绝,就算他暂时接受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要在他身边,她总不可能永远拒绝他,以后也还是要给他的。
遑论已在他手上失了清白,她再想贞烈,清白也无可挽回。
*
那……河间王殿下……张道恭他知道这些吗?
他知道她还活着吗?知道她如今所遭受的一切吗?
这夜,在周奉疆怀中,媜珠失忆后第一次在他的榻上想到了别的男人。
只是这么一想,她便心痛欲碎。
第32章
同为周氏女,同样是先冀州侯周鼎的血脉,姐妹三人却完全走上了三种不一样的道路,人生际遇只在转瞬之间便相差了千里万里。
周鼎的第二女周婈珠做了前朝流亡在外的亡国皇妃,几如亡国之奴,朝不保夕,夜夜难眠。
第三女周媜珠被人囚于掌心、视若自己私藏的金丝雀,活得浑浑噩噩,郁郁寡欢又不得自由。
第四女颍川公主周芩姬是一生平淡,顺其自然,安安分分地捞到一个公主的封号,嫁夫生子,只求安稳度日。
一个前朝的妃子,一个本朝的皇后,还有一个听天由命的公主。
哪怕命数相去悬殊,但是在人生某一条道路的交叉点上,姐妹三人仍然被再度绑在了一起。
有时也不得不感叹,或许这世上真有血脉相连的祸福造化一说。
*
这一年的正月初,远在岭南龙编县的周婈珠从段充那里打探到了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好消息。
“瞎了?真的瞎了?就这么瞎了?!”
周婈珠哗然一下从椅子上起了身,因为心情太过激动,还一下子碰倒了桌上的杯盏。
她顾不得被碰倒的茶杯里倾倒出来的热水沾湿了自己的衣裳,一连对着段充问了足足三遍。
段充颔首答是:“臣也是从韩孝民处刚听来的消息,韩孝民与其妻冯氏的长子,确实是双目皆盲了。”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周婈珠的神色,又低声补充说:“娘娘……还请娘娘到底节哀,听闻颍川公主也因此……因此受惊而小产了。说是个成了形的男婴,就这么没了,驸马韩孝直为之恸怒不快,与韩孝民关系僵硬,兄弟二人已经几日没有说话了。”
周婈珠冷冷哼笑:“我有什么可节哀的?不过是个没生下的孩子罢了,我又没拿他真当我的外甥。就是周芩姬自己死了,我也不会给她掉一滴泪。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真也是天助我,正愁如何继续挑拨这韩氏兄弟二人,我那两个蠢妹妹就亲自给我递刀了。周芩姬是个蠢货,周媜珠更是蠢出生天。”
这故事还要从媜珠年前赏给颍川公主府的那四盏精致奢华的琉璃宝灯说起。
媜珠当时隐约能感知到颍川公主和她的妯娌冯氏有些龃龉,但是到底自古以来婆媳妯娌姑嫂间都少不了有点不痛快,再不痛快,那也是一家人。
这个时代还没有能轻易分家的说法,一家人一辈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了龃龉矛盾,只能想办法消融,不是么?否则这日子还怎么过呢。
于是她便在年前赏赐宫外宗室皇亲们的时候,特意给颍川公主府送了四盏极好看的灯笼,名义上是赏赐给颍川公主的,实则是叮嘱公主把其中的两盏灯赏给她妯娌冯氏的两个儿子。
因颍川公主膝下有一儿一女,冯氏也有两子,这府上统共四个孩子,一个孩子一盏灯的意思。
那日宫中女官内监们带着皇后的赏赐前往颍川公主府,女官私下将皇后的意思告诉了颍川公主,说皇后希望借此可以缓和她和她妯娌之间的关系,也叫那冯氏得了公主的好意之后,可以就此安分些。
颍川公主面上答应得好好的,等宫里的女官们一走,她遂立马翻脸不认人,只将那四盏灯全都扣了下来,分给自己的两个孩子去玩儿。
她还和她的生母李太妃埋怨了几句:“我是素来看不惯皇后那做派的,就跟天下只她一个菩萨似的,我颍川公主府里的事情,由她插什么手?当日皇帝将我驸马调去千里之外的岭南打仗,我去求她,怎么不见她管了?如今又来充什么观世音!仿佛我没了她给我出谋划策,我就是跟那冯氏不睦,难不成我一个公主还会被冯氏给吃了?滑天下之大稽!”
待到新年里,颍川公主的一儿一女拿着这灯玩,也有几分故意在堂兄弟们跟前炫耀的意思,叫冯氏的两个儿子看见了,小孩子之间难免会红眼羡慕,继而就是争抢打闹,一时间闹得不可开交。
公主的婆婆大余氏和妯娌冯氏都不是肯吃亏的人,再兼听说那里头有两盏灯本该就是赏给冯氏孩儿的,只是如今叫颍川公主给昧下了,大余氏和冯氏愈发恼怒,也唆使两个男孩去跟颍川公主的孩子抢。
冯氏也私下攘了自己儿子几下:“你是没出息的东西!你瞧你,生得比公主那病秧子儿子又高又壮,你还打不赢他么?下次他再拎着那劳什子的灯在你跟前炫耀,你就跟他打一顿,把这灯抢回来!只要你能抢回来,收在娘手里,就是那公主领着人过来亲自要,娘也不会还的!”
大余氏还教导自己的儿媳冯氏说:“这颍川公主实在是愈发泼辣无理,不把家中婆婆妯娌放在眼中了。下次寻机会你再去宫里一趟,定要和太后皇后好好说说她的错漏!那皇太后不也是陛下养母么!她最见不得养子一家对养母不孝了,若是咱们跟皇太后说说,太后必定还要好好教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