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她刚刚出生后,被给赵夫人接生的产婆们用襁褓包裹起来送到外头,在冀州侯周鼎看过她后,你便是第二个见到她的人。
那时,你看着她初生到人世间那孱弱娇嫩的模样,你在心底立誓,来日的自己一定会出人头地,一定会永世呵护她、保护好她。
明明你对自己说过,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你都会爱她的。
后来呢,你忘记了吗?
事实证明,男人的诺言的确是不可靠的。
大部分时候,青年时对自己心爱的女人许下的承诺,到中年这个女人人老珠黄之时,什么山盟海誓都抵不住他要另觅新欢的那颗心了。
而幼年时对一个女孩儿许下的承诺,待到自己青年时大权在握、志得意满之日,这也是不作数的。
她不能什么都不做,——他要求她为他付出,要求她爱她。
譬如此刻,当他时隔多日后再度于深夜出现在媜珠榻前时,便是要求媜珠与他同房。
他是来找她寻欢的。
他要求她必须和他行房交媾。
媜珠见他过来,依然是一动不动,不理不睬,甚至她只用眼尾的余光瞧见他的身影后,连抬抬正眼看他一下都不肯。
他立在她榻边,唤她起身,说话时语气尚算温和:
“过来,给朕宽衣侍寝。”
一切的宁静止于他开口说话之时,当他说完第一句话后,媜珠便做好了要发疯与他争吵的架势了。
她一手支在软枕上,在榻上撑起自己的上半身瞪着他,然还不等她说什么,周奉疆将一指轻轻按在她的唇边,打断了她。
“朕这几日对你的忍让也够了,现在朕要你侍寝替朕纾解,你别在这时候做让朕不高兴的事、说让朕不高兴的话。”
“给朕瞧瞧,那伤处可痊愈了没?”
周奉疆不疾不徐地伸手勾住她宽松寝衣的腰间系带,轻轻一扯,这纱衣遂被轻易剥落,滑下她的肩头,露出这剥了壳的荔枝里面雪白柔软的果肉,满身雪艳无瑕,仿若一块臻品美玉,可以置于手心细细把玩。
媜珠牙关发颤,双腿下意识交叠起来,不让他去看。
她还是不肯配合。
周奉疆若有所思地在脑海里思索了一番,与她道:
“朕原以为你有多在意你周家的手足姊妹们呢。你的姐姐弟弟们穷尽心思为你安排出逃,如今你已被朕抓回,难道半点不在意你的姐姐弟弟们会有何下场?——上一个在朕面前造次的周十五郎,是何死相,你可还记得?”
十五郎……
媜珠唇瓣微张,心脏抽痛起来。
还有二姐姐、穆王他们……
媜珠神色顿时紧张起来,连忙追问道:
“我二姐姐,二姐姐呢?张道恭都被你抓回来了,那我二姐姐呢?二姐姐在哪里?穆王、穆王他……他怎么了?”
周奉疆微微一笑:“媜媜,你做了这么多年人妇,应该懂得男人刚在榻上发泄过后的心情是最好的,这时候你和朕提什么要求,也许朕都能答应你。”
这已经算是明示她了。
帷帐内安静了下来,静到他们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可以听见。
媜珠的呼吸越来越乱,而他则愈发急不可耐。
最终,媜珠垂首望向大床的一角:“我不要带着这个链子,我不喜欢。”
周奉疆说可以,同房时他可以暂时为她解开,但作为交换的代价,事毕后她要乖乖去喝坐胎药。
媜珠也默认了。
他从袖中摸出一把小小的钥匙,将她足腕上的镣铐解开,媜珠一脚就把那金锁链和镣铐一起踹下了床,动作中还带着几分愤恨。也许她恨自己为什么不能直接踹在他身上罢。
给她取完锁链后,他仍旧站在床边不动,暗示地看着她。
媜珠赤身披发,在榻上膝行上前,跪在他跟前,垂着眸子给他解衣。
他衣袍下早有遮不住的异样,形状骇人,即便侍奉他多年,媜珠也还是害怕。
那是把利刃,要饮她的血才能解渴的刃。
这一场做的还算痛快,即便媜珠不曾婉顺地迎合,可好歹她没有要死要活地反抗,偶尔几下她还能稍稍配合他的动作,也算是难得了。
她没有自讨苦吃,周奉疆动作间对她也尚算温柔,倒是没有再弄伤她。
四次。
云雨毕,皇帝精神尚好,并未疲倦,甚至还有些惬意地揽着媜珠的身子靠在床头回味方才的滋味。
媜珠一身薄汗,满面潮红,似乎也十分温顺地靠在他怀中。
等周奉疆下榻取了茶盏来喂她喝水后,她喉间湿润了几分,思忖着他吃饱喝足了,这会儿应该就是心情最好的时候,遂开口向他索要自己的报酬:
“你不能再伤我的姐姐和弟弟。我二姐姐流落在外多年,一朝得回,不论张道恭是什么人,和她无关。——你要复她公主之位,给她公主奉养,不能追究过去之事。
还有穆王弟弟,他是无辜的,我做的这些事并非他挑唆谋划,是我求他帮我的,你若是要惩罚,就惩罚我一人之身即可。放过我弟弟一家。”
周奉疆刚行完房事后尚且处于一片极致销魂中的头颅,过了好半晌才慢慢回过味来。
他有些五味杂陈地看着媜珠,最终还是被她给直接气笑了。
媜珠梗着脖子和他追加了一句:“是你刚刚亲口和我说的,你说这个时候你心情最好,我和你提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我。”
周奉疆冷讽她:“朕是说了这话,可朕说的是,你提什么要求,也许朕都会答应你。朕可没保证不论你要什么都必须给你。”
媜珠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周奉疆又嗤笑:“何况,你姐姐弟弟们犯的是谋逆大罪,车裂凌迟剥皮实草也不为过。
——色冠北地三十州的第一美人,你的身子就这么值钱,给朕睡几次就能留他们一条活命?”
言语伤人,可他真正想说的是,媜媜,你的身子就这么不值钱么?你和我同房合欢,最后竟然就只是为了给这些人求情?你把你的身子当做什么?把我当做什么?
媜珠唇瓣微张,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口,还不等她发疯,周奉疆继而还道:
“嗯,你不止要保他们的命,你还要保他们的荣华富贵,要他们继续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呢。”
“何况,就算你真心拿人家当手足,人家背地里骂你贱妇淫妇不得好死的时候,你还没见着呢。也真是难得有你这样菩萨心肠的好妹妹好姐姐,肯帮着这些非出一母、各怀鬼胎的所谓亲人。”
“好了,你别哭闹了,深更半夜又吵又闹的,左右宫人侍从们听见了像什么样?还以为朕又将你怎么了呢!待咱们回了长安,朕亲眼带你去见见你那好弟弟好姐姐的真面目,看看你这蠢货有没有悔改的一日。”
天子的銮驾,于十日后回到了长安。
大概,这也是周奉疆一生中颇有意义的一日。
这一日,随着南楚的亡国君臣们被带回长安,按照每朝每代的惯例,新朝的都城内都举行了极为隆重的献俘仪式,昭示着新朝天子的战功与胜利。
长安街道沸腾,满城喧嚣,街头巷尾之内便是百姓的议论。
前朝的亡国之君,当真是被俘了回来,彻底终结了前楚张氏江山的寿命与最后的希望了。
“得天下之艰,少有险于魏太祖者。”
这是后世对周奉疆前半生的评价。
意思是,论得到天下的艰难程度,很少有比魏太祖皇帝更险峻的了。
这说的是“险”而非“难”。
何为险?
他的前半生里实在有太多太多次应该死去的机会了,不论他哪一个坎没有挺过去,只要他死了,后来的史书故事里,都不会再有他的名字,这江山也不会再和他有关。
襁褓之中随生母流浪时,像他这样的婴孩是应该死去的;
在生母身边的那几年,面对生母的苛责与饥寒折磨,他应该随便患上一场病然后静静死去的;
生母抛弃他后,一个这样年幼的孩子是没有理由活下来的。
六岁那年,被军中士卒们起哄在深夜前往黑皮子山上替他们取箭囊时,他是应该死去的,也许是被山中豺狼所食,也许是失足滚落山坡,总之他都该去死。
后来成为冀州侯周鼎的养子,被他当做一个可以随时舍弃牺牲的家奴一般使唤,替周鼎鞍前马后的那些年里,战场上无数的刀剑流矢,都应该要了他的命才对。
周鼎去定州打义武节度使时,面对定州城的坚固城防,令他的养子周奉疆带着一批士卒先行架云梯登墙。
攻城时,第一批冲上去的人,总是默认是用来牺牲的。
他不敢违背养父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上,最后偏偏他没死。
他顺着那云梯咬牙往定州城墙上爬,城墙上的守城士兵们用长枪往下刺、用巨石朝下砸,甚至还取了滚烫的沸水朝下泼,他都挺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