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陆走上熟悉的台阶,却看见那儿已经放着一束花。
这种非节非假的时候,店里的菊花都只摆一两束,像晚上路边摆摊卖的菜,时不时喷些水,保保湿。他拿起墓前的花,抖落一地的水痕。
刚才上山时,下山的那条岔路似乎是闪过个人影。而一路走来,沿途再无旁人。
山里安静得像是按下了暂停,他脑子里的声音响得震耳欲聋。
是她吗?
上次在超市躲开后,他一连睡了好几天才变回现在这般不死不活的模样。
梁青臾曾笑他是老僧入定,眼中无物两耳空,但他其实没有她想的那么沉得住,至少现在,心跳穿透胸腔,每一下都重重地敲在他本就不多的理智上。
这一片打车很难,所有平台都勾上也要等十分钟起步,打到的多是五六公里远的车,还很容易被司机取消。
最好附近没有车吧。
最好被取消吧。
下山的路走着容易,跑起来特别受罪,得时时都绷紧了。远处马路上的灯像一条线,顺着连向远方。
还剩最后一个缓坡,他停下来喘了口气,遥遥地看着公交站牌旁停着辆车,路边的人开门上车,朝着城里的方向徐徐远去。
他咽了咽,跑了半山,上气一时半会儿还接不上下气,手表在提示他心率过高。
他其实没有看清那个人的模样,隔得那么远,哪里看得清。
但耳畔就像系统卡死,机箱硬件发出咔嗒一声,是什么东西断掉了。
他拿出手机,拨出了那串熟悉的号码。
38 度的气温,等了快半小时才来的车竟然没开空调,一想到换车再打估计又是半小时去了,梁青臾忍着上了车,笑着让司机开空调。
“美女,这条路都没监控的,我开快点,风吹起来就凉快了。”司机左手撑在车窗边,右手吊儿郎当地扶着方向盘。
吹进来的都是热风啊!凉快个鬼!
她在心里咆哮着,但什么都没说。老家就是这样的,在没有平台之前,连价格都得几番拉锯。这种地方这个时间,也容不得太多计较。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她烦躁地从包里拿出来。这年头,除了外卖快递诈骗和贷款推销,谁没事打电话?
看着屏幕上的名字,飞驰的车速带进来滚滚热浪,竟真的有些凉意。
司机回头催了她几声,她才迟缓地接起来。
“喂?”她试探着问。
电话那头半晌没人说话,只有藏不住的起伏气息。
“是你送的花?”他声音暗哑,算来已经有三四天没有说过一个字了。
她想起下山时,隔壁上山的那条岔路好像是走过了一个人。
“嗯。”
又是一阵沉默。
“谢谢。”
“嗯。”梁青臾咬咬唇,她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但说出口却是别的东西,“没什么,顺手的事。”
“嗯……”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声音,“我就是问一问……”
也不知是信号不好,还是脸颊上带着汗误触了屏幕,话说到一半便断开了。车速也慢下来,司机叨叨着怎么这个地方也会堵车,她看了一眼前方望不到头的车尾灯。
“师傅,麻烦掉头回去。”她深吸一口气,“我有东西落下了。”
上山和下山,只隔了一条小岔路,最上边是一排小灌木,再往下全是半人高的野草,张牙舞爪地向外侵占着,夏天割肉冬天刮衣服,春秋天招虫,人人避而远之,逐渐就看不见路的那一边了。
回城的路是单行道,所以她在前一个路口下车,朝着下山的出口跑过去。
电话是突然断开的,徐陆想说的话还远远没有说完,但他能说的话似乎已经说尽了。他站在公交站的路灯下,输好的号码,迟迟按不下去。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转过身,看见她跑了一路有些微红的脸。
“真的是你啊。”梁青臾缓了口气,走到他面前。
他瞳孔微张,嘴角生涩地勾了勾:“怎么回来了?”
“呃……我东西落下了。”
“那回去看看?”
徐陆转身要往回走,路上鬼使神差地开过来一辆空出租,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站着两个人,司机就停下来问了一句。
“帅哥,走不走?”
徐陆正要开口,被梁青臾抢了先:“走。去高铁站。”
她上前一步,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不回去吗?”
“回。”
梁青臾拉开车后座门,坐进了里面,徐陆愣了一下,也坐进了后座。
“你掉的东西不要了吗?”车开出去好一段,他才问出口。
“也不是很重要,算了。再晚要赶不上动车了。”她顿了顿,“你也是最后一班吗?”
“嗯。”
徐陆点点头,拿出手机换到左手。他其实没有买票,连来的票都是到了车站才买,有一天混一天的人,呆哪儿都一样。
还好非节非假的,车票是真的很多。
梁青臾别过头看着窗外,徐陆刚才微微侧了身,她想起赵羽说的,他要没什么毛病,女朋友该能凑一桌麻将了。直到余光瞥见他放下了手机,这才转过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两个月。”
“这么长的假?”
“我离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