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后，她没立刻走，好似是在等车先走。
程今安当然感受到了她的意思，切了声，慢慢松开刹车，将车开了出去。
谁稀得呀。
这条路正好是个环形道，车子往前开出一些后，就看不着后视镜里的人了。
程今安翻了个白眼，不让他看？
他偏不。
他将车速降低，到差不多的位置后掉头。
然后又以龟速行驶的方式往回开。
程今安心里一点也不慌。
哪怕被她看到也无所谓，还不能开错路吗？
在即将绕弯回到刚才那段路时，程今安突然猛地踩下刹车。
这会儿马路上一辆车都没有，他就停在那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路边立着的牌子。
南林山公墓。
……
薛棠从前还住南禾时，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一趟。自从搬回了潾市，倒是有两个月没来过了。
她每次到这个地方来都不会待太久，带一束路边花店买的花，再陪着说会儿话，一般半小时也就走了。
这次也差不多。
她在墓碑前坐下，目光注视着上头的照片，把回潾市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都说了一遍。
包括她和程今安之间的重逢。
看着渐渐西落的太阳，薛棠站起来，对着照片说：“下一次再来，说不好得清明了，姐你要是想我了，就来梦里找我吧。”
准备离开时，她没想给程今安发消息，想着先打个车，往外走些后再找他。
薛棠打开叫车软件，手机一直是加载中的状态。
重新打开两回都是这样，她想着这可能信号不太好，便打算到路边再叫车。
走到公墓出口。
一辆熟悉的黑色大G就停在那。
那个熟悉的人，正倚靠在车旁抽烟。
第46章 你是故意的吗？
薛棠的脚步瞬间顿住,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忘了所有的动作。
原本想迈出去的脚都收了回来，她有些迟疑,不知该继续向前，还是站在原地。
他们之间大概隔了有十米的距离，薛棠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又过一会儿，薛棠深吸一口气,装作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缓缓朝着他走去。
终于，程今安掐灭烟头，他微微抬眸,目光与薛棠交汇。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最后还是薛棠主动打破了沉默,她问：“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程今安此刻的声音比平日还要低一些，他说：“临时没事了，就过来等了。”
薛棠小幅度点了点头，又问：“等多久啦？”
“没多久。”程今安嘴角轻轻一扯，“十几分钟吧。”
两人简单对话了两句，程今安转身拉开副驾驶的门,“上车吧。”
薛棠偷偷抬眼，望着他的后背有些发愣。
怎么还帮着开门了？
她轻轻哦一声,就上了车。
程今安饶了一圈回到车上坐好,系上安全带后，朝着下一个目的地出发。
车上的气氛……
薛棠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挺和谐的，但和谐的让她有些不自在。
她偏头看了眼导航，还剩下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了。
薛棠扭头看他一眼，程今安正在认真开车,目视着前方，神情……也挺严肃的。
她揉搓着自己的手指，上半身往椅背深处埋了埋。
“程今安。”她轻声叫他。
“嗯？”
薛棠声音稍微大了点儿，“你还记得一会儿要见的人叫什么吗？”
没得到回复。
等到红绿灯处，停稳车后，程今安偏头看她，“怎么了？”
薛棠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怕你一会儿说错话。”
“？”程今安有些不太明白，“你想表达什么？”
薛棠长嗯一声，提醒他，“你今天每次提到他说的都是‘那个光头’，我怕你见到他脱口而出，直接喊人家光头。”
“……”
程今安叹出一口气，露出一个无奈的笑，“薛棠，你是故意的吗？”
天地良心，这一次可真没有。
薛棠满眼真挚地盯着他看，“没有啊，我很认真。”
行。
程今安点点头，像是认栽，他想了想，说出一个名字，“王利林。”
林？
说的倒是挺有自信。
薛棠眨眨眼，纠正他，“王利明。”
“……”红灯转绿，程今安转回脑袋，嘴上说：“不重要，知道姓什么就行了。”
“也是。”薛棠这次没反驳他，“也不会叫人家大名。”
……
这顿饭结束的早，送走王利明时还不到八点。
王利明那边确定之后新的商场要引进“热辣撩胃坊”了，饭局上，两人也只就未来的规划大致聊了下方向。
整场饭局下来，薛棠自我感觉自己一起来的意义并不大，她的到来反倒还给了王利明一个调侃的机会。
后半程，工作聊完后，王利明干脆将话题引到了他们俩身上来，甚至还八卦起了两人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薛棠哪答得上来，只好将求助的视线投向程今安。
然而就是这样细小的动作，落在旁人眼中反倒更显亲密。
王利明当时还问呢，问他们交往多久了。
薛棠仍旧没回答。
她原以为程今安大概会随意说个数字，所以当他说出‘高中毕业开始’这几个字后，不仅是王利明，连她自己都不由地愣住了。
王利明当时表现的十分惊讶，还好奇地问有多少年了。
她记得，程今安说的是八年。
后来的时间里，薛棠也寻着空隙在脑子里过了遍时间，如果他们当初没分手的话，到今年的确该是第八年了。
程今安今晚喝了不少酒，薛棠也喝了一杯。
她是完全没问题，可程今安，应该是没醉的，但那反应好似比平时慢了些。
瞧他这副模样，薛棠准备先叫个代驾。
见她拿着手机，程今安问：“你在打车吗？”
“不是啊。”薛棠怀疑他真的是醉了，“我们不是开车来的嘛，我准备叫代驾。”
程今安哦了声，懒洋洋道：“不用叫了，车没了。”
“……”
什么叫车没了。
薛棠脑子转了个弯，大概猜到了他的意思，她问：“你是说，车被你朋友开回去了？”
程今安轻嗯一声，语气淡淡的，“对啊。”
回忆今晚，他好像一共出去了两趟，说的都是去厕所，大概有一回是去给钥匙了吧。
她又说：“那我叫车回酒店。”
看着她在手机上一番操作，程今安又问了，“回酒店多远啊？”
薛棠还没摁下呼叫按钮，她抬头看程今安，“一公里多一点。”
“那还挺近的。”
一句话说完。
薛棠干脆暂时放下手机，她总感觉，他还有话要说。
“你冷吗？”
不太确定他的意图，薛棠诚实摇头，“不冷。”
刚吃过饭，身上还很暖和。
而且，她今天还用了暖宝宝，到现在双手都是暖呼呼的。
“那走走？吃饱了散散步吧。”
薛棠歪头看他，原来是想走回去。
一公里多，倒也不是不能走。
她点点头，“行。”
薛棠心里其实早有预感，她觉得程今安一定是想问些什么。
事实证明，她的猜想并没有错。
刚走出几百米，程今安就出声了。
“你下午，去看谁了？”
他这次用的是看，而不是见。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程今安眼睛有些红血丝，目光反倒比平日里瞧着更柔和了些。
一瞬间，薛棠心间那根缠绕着她的绳索，好似被拨弄一下，有了些松动。
“为什么去那？”
片刻后。
“程今安。”
薛棠轻声叫他，没立刻说下文。
“嗯。”
特别柔和的一声，是回潾市碰上他以来，从他口中听到了最温柔的声线了。
“你还记得我姐姐吗？”她说。
程今安仰头看了眼今晚的天，月亮很亮，但肉眼可见的星星就只有一颗。
良久后，他呼出一口白气，“记得。”
他顿了顿，又说：“我们还见过一次。”
听到这话，薛棠难得朝他弯了弯眉眼，她微微仰头，试图将那股涌上喉头的酸涩干咽下，“你还记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