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虞想不到他们第一次真正对话会是这样，她预想过很多，置之不理的、歇斯底里的、冷漠高傲的，但都没有，他们都格外安静。
“沈阿姨……还好吗？”
隔了许久，京虞终于问出她最牵挂的一个问题。
“有时间我带你去看她。”
“好。”
交流到此为止。
京虞没敢问以前的事，也刻意忽略掉中间夹杂着的宋承民，小镇的记忆是苦味的，他的也是。
—
这通电话后，京虞反而歇了和周沈正式见一面的心思。
她之前一直想见一面，无非是想问清楚当年的事，想知道他的近况，想知道沈阿姨还有周实过得好不好。
可现在看来，他生活很好，其他事理当也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她何必将伤口的纱布拆开，再往里面撒上一层盐呢。
如今他变得优秀，步步坦途，可以去结识更多更好的人。
她不能纠着过往去打扰他。
京虞将重心重新挪到工作上，确定拍摄时间、脚本，和鲸玉对接相关流程，修改脚本，再定新的内容。
她几乎每天都要和鲸玉的工作人员吵一顿。
用好话来说就是思想碰撞。
这期间磨合了不少次，所有东西不断修改重塑，改到最后，京虞全身上下全靠一口仙气吊着。
中午，她和陈野、菲菲两人坐在一起吃饭，谈起这次项目，两人都是一脸苦瓜相。
菲菲：“我妈说，班都不是人上的，我当时还不信，现在我信了。”
陈野不咸不淡地问：“所以你什么时候回去继承家产？”
菲菲反问：“那你呢？陈大少爷，什么时候回去继承家产？”
“……”
京虞有些听不下去了。
她想离开。
菲菲很有眼力见地转移话题：“京姐，听说周老板出国了，你知道吗？”
“嗯。”京虞拆开牛奶塑料管，“半个月没见人，不过快回来了。”
菲菲：“姐神机妙算啊，这都能知道！”
身边，陈野很嫌弃地看她一眼：“过两天就拍摄了，周老板再不回来，我们拍空气吗？”
“……”
两天后。
早晨五点。
一辆面包车准时停在一栋别墅前。
从里面陆陆续续下来不少人，紧接着被运下来的是拍摄器具，京虞站在一边帮着把器具搬进来。
她今天穿了一身休闲运动服，浅灰松垂的布料，头上戴了顶白色棒球帽，衣领还夹着个小型麦克风。
只化了淡妆。
大清晨，菲菲告知京虞，周老板还没醒。
京虞站在别墅台阶上，听到这句话，心脏有点疼，她平复下情绪，嗓音很温柔：“喊他起来。”
“谁说我还没起？”
二楼，油画似的门窗嘎吱一声，开了。
京虞和菲菲一同往下下了几个台阶，抬头往上看。
半开的绿藤窗户边，周沈穿着灰绸睡袍倚靠在窗边，领口风光半敞。
周老板自己瞥见，不慌不忙，淡淡抻了抻，覆盖回去，再冲他们抱歉一笑。
“给我五分钟。”
这话，京虞似曾相识。
只是，现在他的语气更加气定神闲。
菲菲惊呼：“周老板，你家保姆说你还在睡觉呢！”
周沈看京虞一眼，说：“嗯，那会儿还睡着。”
实话，才醒没多久。
人从窗户口走了。
菲菲莫名心虚地看着京虞，捧起小脸：“姐，你都听见了，人才醒呢。”
京虞脑海里全是周沈刚才那一眼，她眼神瞥向别处：“嗯，跟你没关系。”
菲菲又高兴了，她走在后面，眼尖地发现京姐耳朵有点红。
不明显，但却很明显。
她没在意，只当天气热的，翘着腿没心没肺的进去了。
五点三十分。
化妆师象征性地整理了一下周沈的头发。
周沈两眼闭着，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换成了一套深色的家居服，黑色长袖T恤，白色垂裤，脚踩一双棉质拖鞋。
褪去肃穆西装，这样的周沈更像一个锐利的邻家哥哥。
京虞轻轻拉过陈野，示意他可以拍几张照片。
刚好化妆师离开。
陈野眼疾手快地抓拍了几张，等周沈锐眸看过来时，陈野假装脸上有蚊子，抠了抠。
京虞也假装很忙的转身，低头看地面。
周沈盯着这两人，忽而将手机搁在光滑岛台上，没说话，只是扯唇一笑。
他是注重隐私。
但也可以变。
拍摄正式开始前，京虞拿着拍摄脚本去找周沈沟通，之前一直是和他的工作人员沟通，今天直接和他沟通，主要是要讲明白一些点。
“……自由发挥……客厅面积比较大，可以多区域展示……重真实……”
讲话时，京虞将垂落的发丝绕至耳后，精神有些紧绷。
很明显，在外人面前，他们谁都没有刻意寒暄，都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像是突然变陌生。
京虞没敢看周沈，她慌乱地眨下了眼，并没有适应六年后的再次贴近。
“可以吗？”
说到最后，京虞才抬眼看向周沈。
男人与她隔了不到一米，静静听她说着，中途没有发表过一句意见，这不禁让京虞有些慌。
周沈推了一瓶未拆封的矿泉水过去，身体往椅背靠，说：“可以。”
京虞盯着面前那瓶矿泉水，罕见的……失语了。
她想，周沈还是那个周沈。
荒唐的是时光，温暖的是周沈。
第25章 醒时春
拍摄进行时。
“周总每天跑步吗？刚进来时, 我发现小区环境很优美，很适合跑步。”
镜头内，主持人跟随周沈往岛台的方向走, 浅浅问出一句日常话。
镜头切到正在倒水的周沈，举止随意。
此时画面外, 传来主持人的声音：“拥有良好的体魄才能管理好偌大个公司，像周总这样自律的人, 一定天天跑步吧。”
镜头推近到周沈脸上。
众人看见他似乎思虑了一下，然后吐出几个字：“不一定。”
镜头外, 陈野和菲菲都看向了京虞。
“……”主持人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笑着继续挡回去，“周总太忙了能理解能理解。”
正巧岛台上有一台咖啡机, 主持人巧妙转换话题：“我每天都要来一杯咖啡，周总这样的成功人士, 也需要咖啡续命吗？看来我和大人物也有了共同点。”
看得出来主持人在努力幽默了。
谁料周沈漫不经心看了咖啡机一眼, 漫不经心道：“不喝。”
主持人：“……”
陈野和菲菲再次笑着看向京虞。
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京虞直接瞪回去，吓得两人立马缩回脑袋。
“哈哈哈, 周总您可真幽默，这不摆着一台咖啡机嘛。”主持人呵呵笑着，指着那台咖啡机。
周沈这回瞧都没瞧，端起玻璃水杯一饮而尽, 才解释：“家具设计师放的。”
主持人：“……”
这采访他干不下去了。
镜头外，京虞愁容满面地撑着脸。
她及时喊停, 发现了一个事实——周沈没有采访感。
他太真实，他的回答也是。
没有半点虚伪。
倒不是说这样不好, 因为开拍第一天，京虞还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她决定转换场景继续，于是先把临时主持人叫回来，几人站一起重新讨论下个场景的重点。
周沈依旧倚在岛台边。
离开镜头，他一只手撑在台面，脸上有没睡好的倦色。
助理这时候递来文件，凑近低声说了几句话。
周沈眉眼慵怠听着，看似没上心，却精准找出关键点。
他从助理西装领口抽出签字笔，划向文件某一处：
“改。”
“好。”助理微微弯腰，有条不紊地接过签名笔和文件。
京虞留意到这一幕，微微震惊。
工作起来的周沈是凌厉和锋锐的，她想，他们应该换种角度去拍摄。
正想着，男同事微扯她的胳膊，拉回她的注意力：“虞虞，开小差了。”
京虞颇有些不太好意思，继续讨论。
他们的距离越拉越近。
这一幕，这句话，都明晃晃落在周沈眼里。
他开始听不进去助理在说什么，眼里只有那个男人故意凑近的小动作。
男人看男人，最准了。
放在玻璃杯上的微垂手指倏尓用力，周沈盯着前方，眼神变得冰冷，可在下一秒又缓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