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
明日就是鹿鸣宴了,柳之恒正在烦恼自己要穿什么,穿得太破烂显得她不够重视,穿得不破烂又怕自己这张脸拖后腿,让人觉得她不是正经人。
春草把柳之恒的衣服一件件找出来,摆出来给柳之恒看。
“这件是勘探穿的,我不想被当成乞丐,你以为清流就是穷人的意思么?清流是高傲的有钱人,穿这身会被看不起的。”
春草又拿出一件来,“这件裙子姑娘穿去一定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谁不说姑娘国色天香?”
“我一个女子去一个都是男人的场合已经很招人烦了,还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是生怕他们不用唾沫星子淹死我么? ”
春草又换了一件。
“这件呢?”
“这件重点不对,裁剪得太合身了,怕是重点都在我胸前那二两肉上了。”
春草实在是挑不出来了,道:“要不夫子穿男装?”
“不穿不穿,既然决定以女子身份出头,就不能扭捏,必须是女装。不行就穿一身白吧……”
就在柳之恒和春草烦恼的时候,程度来了。
柳之恒和春草一起在书房里间程度。
程度坐在轮椅上,身后有一个小厮推着他,此外还带着两个小厮,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箱子,一人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程度一个眼神,两个小厮便放下东西,然后三个仆从便退了出去。
柳之恒看程度今日的阵仗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自己说,春草已经眼尖看到托盘里的东西了。
“诶,这是衣服么?”春草问。
“是,我让人给柳夫子做了一套衣服,希望柳夫子不要觉得我冒昧。这些日子坊间一直说柳夫子是文昌菩萨转世,我想柳夫子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还是穿得像个菩萨些,才不叫众人失望,希望柳夫子不要怪罪。”
春草赶紧过去把衣服展开给柳之恒看,柳之恒忍不住在心里给程度竖了一个大拇指,不想当服装设计师的瘫子不是好谋士,程度实在是有些品味在身上的。
这是一身类似于道袍的衣服,但却又比普通的道袍华贵,布料用的是白色的云锦,上面用银色丝线绣了仙鹤的图案,低调而贵气。云锦外面还套了一层绉纱外套,那绉纱极轻薄飘逸,这么轻薄透明的布料却还绣了繁复但又不显眼的祥云图案。袖口不知道是什么工艺,有光的时候,袖口轻轻浮动羽翼展开时会反射点点光芒,更显得仙气十足,超然境界。
这套衣服飘逸、仙气、神秘、华丽,非常符合柳之恒给自己塑造的师从武当山张天师的道姑人设。
柳之恒看向程度,神情复杂,她是佩服他的。
“多谢了,你实在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夫子客气了。”
程度微笑,又将桌上另一个盒子推给了柳之恒。
“这里是柳夫子从霞飞楼赢来的一百万两,夫子请收下。”
柳之恒:……
柳之恒打开箱子,里面是一箱子的银票。
柳之恒再次看向程度,问:“郑家这么容易就把钱给你了?”
“不是给我,我把柳夫子的赌票给了六皇子手下的侍郎,是六皇子的侍郎替我要来的。”
柳之恒更是不解了,“六皇子的侍郎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人心如此啊。”
第141章 他是真的阴啊
程度告诉了柳之恒他是怎么把这一百万两要到手的。
程度先是找到了六皇子身边的侍郎,将这一张赌票直接送给了那侍郎,那侍郎几乎只是假装客气了两下,就赶紧收下了。
要知道,六皇子的生母一族不如郑贵妃一家显赫,六皇子也向来喜欢宣扬自己的仁善、学识、重义轻利,所以不屑和四皇子那般让下面的人经商,因而六皇子的收入主要靠的是每年皇子的俸禄和地租,六皇子下边的人自然不如四皇子那边的人手头宽裕。
这六皇子的侍郎,见到程度把这么一大笔钱拱手相送,自然是喜不自胜,不仅收下,而且还瞒着六皇子去找霞飞楼要钱。
侍郎找霞飞楼要钱的话术都是程度教的,拿捏住了霞飞楼老板的短处。
要知道,用秋闱赌博这件事若是不计较,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大事,看历届秋闱、春闱,郑家都靠赌局赚得盆满钵满便知所有人对这件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但这件事若真的是上了称,便不是小事,因为私设赌坊那是犯法的,虽只是三年一次,但也是赌博,霞飞楼是直属郑贵妃的产业,郑贵妃又是四皇子的生母,往轻了说是知法犯法,往重了说,不仅是犯法还是对天下学子的轻薄和侮辱,竟然拿科举这样大事做赌局敛财,可见郑贵妃和四皇子对天下文人的不尊重。
所以只要有心人要拿这件事做文章,怕是四皇子都要被牵连,说不准要被那些文官清流们弹劾。
若是一般人的人来要债,霞飞楼还不怕,可这是六皇子的侍郎,霞飞楼的老板也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只能吃了这个闷亏,甚至都不敢往上声张,只怕被上头的人知道,还要治他的罪,于是乎霞飞楼就老老实实地把这一百万两给了六皇子的侍郎,反正今年谢听澜是冷门,所有的收入支出加起来,他只能算小亏一笔,不算伤筋动骨。
等到侍郎把一百万两要到手,程度又找到那侍郎,让侍郎把这一百万都给他。
“这侍郎如此贪心,为什么会愿意把这一百万都给你,他可是连六皇子都没惊动,想独吞的。”柳之恒不解地问。
程度喝了口茶,笑道:“柳夫子,这谢听澜可是大冷门,而且据我知道的消息,如果不是六皇子力排众议,用一己之力让谢听澜当解元,按照另外三个主考官的意思,谢听澜怕是前十都不能进的……”
柳之恒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外人看来,这件事就是六皇子的手下提前押了一万两,赌一个冷门学子得解元,然后六皇子就真的让这个冷门学子成了解元,他的手下大赚了一百万两,就是这侍郎如何跟人解释,他此时是瞒着六皇子的,都不会有人相信,众人只会觉得六皇子利用燕地的秋闱敛财。”
科举几乎是朝廷最重要的事情,在科举上闹出事情来,严重程度跟谋反也差不多了,以往就有官员因为下面的人泄题,被腰斩的。
程度点点头道:“正是如此,就算最后调查出来,不是六皇子暗中操作,他不知此事,众人也不会相信调查的结果,只认为是皇家在包庇皇子。这件事只需要传出去,都不需要真的有人调查,六皇子多年以来给自己营造的重义轻利的名声就全毁了,也会失去陛下的欢心,柳夫子您说,六皇子会不会气得杀了这侍郎?”
柳之恒:……
岂止是杀了,简直就要千刀万剐,杀他全家。
“我跟着侍郎把道理讲明白了,他也觉得我说得实在有理,便可客客气气地把钱都给我了。”程度微笑道。
柳之恒想,能不客气么?别说是把钱给程度,就是程度在敲诈他几万两,他也是得巴巴地求着程度收钱的。
“只不过我向来与人为善,想着那侍郎实在是帮了我们的忙,也给我们背了黑锅,最终我还是只拿了九十五万两走,那侍郎也是个极好相处的,我们现在已经是至交好友了呢。”
能不是至交好友么?程度手上捏着别人的把柄,对方还收了他五万的贿赂,这不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么?
柳之恒这一刻是真的体会到程度的手段了,这就是顶级的阴谋家,把人性利用到了极致,霞飞楼的老板和侍郎这两个人小人物,因为不同的立场和对自己前途的担忧,谁都不会主动把这件事说出去,只会吃了这个闷亏。郑贵妃那边的人就算知道这件事,最后也只会把账算在六皇子头上。六皇子什么都没做,却无缘无故背锅,身边的侍郎也被程度拿捏,怕不是只要程度想,六皇子的生气他都能知道……
而这一切,都是在柳之恒给了他一张赌票之后,他靠着拿捏人性设计出的结果。
“之前我说了,我只要八十万,”柳之恒从盒子里取出八十万两,然后又从八十万两里取出五万两再放进盒子里,“给侍郎的那五万,算作打点的费用,也从我的钱里出。”
柳之恒把盒子又推到程度面前。
程度也没客气,盖上盒子把钱收下了,谢道:“多谢柳夫子让我轻轻松松赚了二十万两,下次再有这样的好事,柳夫子记得找我。明日鹿鸣宴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我就先回去了。柳夫子,明日再见了。”
程度告辞离开,等程度的身影消失之后,柳之恒立刻一把拉着春草道:“春草,听师父一句,以后对程度好点。”
春草蹙眉不解:“我怎么对他不好了?”
“你对他翻白眼以为我没看到么?你以后都给我对他客客气气的,知道么?”
“哦……”虽然不情愿,但是师父说的话,春草向来是毫无理由地相信,一定会贯彻执行的,“他以后来,我都对他客客气气的,给他端茶倒水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