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无咎抬眸，比起方才他的眼神黯淡了许多，他问：“阿恒是不想要我的孩子么？我这样的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又犯病了，身上一点人的味道都没有，就像是一个怪物一般，阿恒不想要我的小孩也不是不能理解。”
柳之恒：……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会这么想？”柳之恒没想到段无咎给自己来这一套，赶紧说：“我不是不想要你的孩子，是谁的孩子我都不想要啊。”
“为什么？这世上会有女子不想做母亲么？”
“会吧，我就不想。”
柳之恒知道段无咎兴许很难理解，在这个时代，没有女子是不想要一个孩子的，孩子是一生的保障。
她也知道，段无咎这样的人，是不能没有孩子的，他是燕王，未来还可能是天下的君主，他怎么可以没有继承人呢？
想到这里，柳之恒的心也沉了下来。
“阿恒能告诉我，你为何不愿意要孩子么？”
“我其实也没有想得太明白，也许……我是怕有了孩子，我的人生就彻底被困在一个地方，无法改变了吧。”
“阿恒想要改变什么？阿恒难道不想与我一生一世么？”
柳之恒这下子更不知道说什么了，她也没有不想与段无咎一生一世，但也的确从未想过一生一世这个问题，她只是想，两个人就这么顺其自然走下去，若是他们有幸运白头偕老便白头偕老，若是走不下去，毫无保留地爱过一场，似乎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柳之恒的沉默，就像是一个巴掌打在段无咎的脸上。
他眼底一闪而过阴鸷的偏执，屋内的空气瞬间就凝滞了。
有的时候，不回答就已经是回答了。
“我明白了。看来，我对阿恒的感情，和阿恒对我的感情，终究是不一样的。”
段无咎起身下床，将衣服整理了一番，柳之恒也赶紧下床，可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她实在是不想撒谎，又怕说出来的话会变了意思，犹豫间，段无咎便已经离开了。
……
柳之恒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她躺在床上，明明这一天累得要死，却根本就睡不着，脑海里全都是方才段无咎破碎的表情。
是她不负责任么？
可她真的还有好多的事情想做，她还有万水千山没有走遍，还有未竟的事业，就连在她曾经生活的时代里，女性只要生了孩子，都会严重影响事业的发展，甚至这都不是个例，对此还有诸多的学术研究。
那个时代都是如此，现在的时代她又要如何不被影响？
柳之恒实在担心生了孩子之后，她人生的一切都不再由她控制，会走向一条她未曾设想的道路，她不想放弃自己的人生，又不想做一个糟糕的母亲，留下一个日日等待母亲关爱的孩子。
若她不生呢？她若是不生，她与段无咎便只能无疾而终了，就算段无咎可以接受不要孩子，他周围的所有人都会疯狂地劝诫、逼迫他生，因为他的子嗣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也不是他与柳之恒两个人的事情，而是国之大计，是一个国家稳定的基础，对此段无咎是不能任性的。
于是这又陷入了悖论里，作为段无咎的属下，她觉得段无咎应该尽一个君王的职责，担起天下人的重担，所以他必须有子嗣，并且培养出优秀的接班人。
但作为一个女人，她又不能接受自己的伴侣跟别人生小孩。
柳之恒翻来不去的睡不着，她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能直接穿成个男人，这样她的人生就是简单模式了。
她猛地起身坐起来，再也睡不着了，现在她就只觉得很后悔，果然不能搞办公室恋情，又是不能跟自己的领导在一起，工作和感情纠缠，又影响工作，又影响感情！
她就应该找个上门女婿！啥啥就都不耽误了！
……
柳之恒只觉得闷得慌，打开窗子想要透气，可一打开窗子，就看到窗下站着一个人，差点吓得她大叫起来。
“段无咎？”
……
已经是深夜了，外面飘着雪，段无咎窗下，背后是白茫茫的一片，他也不知道站在这里多久了，肩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连他的长睫毛上都是白白的。
他垂眸站在那里，眼眶红红的，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像是一只被抛弃的流浪狗。
第180章 拿捏
看到段无咎眼眶红红的样子，柳之恒觉得自己可真是个狠心的女人啊，她语气一下子便软了下来，问：“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以为你生我的气走了。”
“我这辈子都不会生阿恒的气的。”段无咎道：“我方才离开，不是生阿恒的气，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我不想阿恒看我难过的样子。”
柳之恒心里酸酸的，那内疚感又一次袭上心头，“那你也不知道找个暖和点的地方站着，站在窗户下面多冷啊。”
“我想离阿恒近一点。”
柳之恒觉得自己要被内疚淹没了，她仿佛就是那把家里养了多年的狗扔掉的狠心人，而段无咎就像是追着车子跑了五里地也要跑回家的忠心小狗。
她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段无咎，我没有不想与你一生一世，我只是不想太执着。”柳之恒试图跟段无咎解释自己的想法，“有时候不执着，放松一些，也就平平淡淡一生一世了，可有时候，人若是对什么太执着，太放不下，反而越是容易失去，所以我不想非求一个结果，并不是我不在乎你，这世上你是我最在乎的人。”之一。
“是啊，阿恒的确是不执着，我忘记你了，阿恒可以不执着，我能不能娶你为妻，阿恒也不执着。这世上，真的有让阿恒执着的事情么？”
……
段无咎的话让柳之恒无言以对，对人和感情，她只求凡事尽力而为，但好像也并没有非要得到什么结果不可。
段无咎苦笑道：“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阿恒只需要我支持你做你想做的事情而已，至于我爱不爱你，阿恒也不甚在意。兴许，当初那个雪夜，阿恒救的若是旁人，只要长相性情合阿恒的心意，阿恒一样会喜欢，并不是非我不可。阿恒对于我来说是特别的，我对阿恒来说却是可以取代的。”
柳之恒：她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柳之恒只觉得心脏似乎被紧紧攥住，她不敢看段无咎，可段无咎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让柳之恒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段无咎整个人似乎都要碎掉了，明明是那样美的一张脸，明明是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将军，明明是高高在上的燕王，此刻的段无咎却像是一个卸下了所有防备，任由柳之恒审判他的一片真心，破碎又凄美。
“有时候，我都恨不得在王府里塞几个姬妾，也许这样阿恒就能多在乎我一点，可我又怕，我这样做了，阿恒兴许还是无动于衷，反而找到理由再也不理我了。”
柳之恒之前是不知道段无咎心里有这么多的戏的。
“其实我可以接受阿恒没有我爱你那么爱我的，但是我接受不了，不能与阿恒一生一世。阿恒，你若是总有一天会离开我，不如现在就把我杀了吧，我宁可现在就死在你手上。”
柳之恒：……
段无咎越说越不正常，柳之恒怕他再受刺激下去，会发疯，于是靠着窗子，伸出手拉了拉他。
“你要不进来说吧，你身上都被雪打湿了，生病了怎么办？”
见段无咎不动，还是隔着窗子站在外面，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柳之恒无奈叹息，继续说道：“我不就是不想生孩子么，怎么就扯到一生一世，又扯到我不在意你了？你想多了，我很在意你的。你想一生一世，我们就一生一世呗。”
此言一出，柳之恒就被拉进了一个怀里。段无咎隔着窗子，紧紧将柳之恒抱在怀里，紧得几乎她都要不能呼吸了。
“阿恒不想生，我们便不生了，阿恒不愿意想那么远的事情也没关系，只要阿恒愿意，我便一生一世追着阿恒便好。”
柳之恒被段无咎的话弄得心里软软的，他可真好哄啊，她都没说什么，他马上就开心了，哪有王爷这么容易被哄好的？
柳之恒伸出手，抱住段无咎宽阔的肩膀，小声说道“”“我也不是说一辈子就真的不生孩子了，我不是现在没准备好么。我还有些想做的事情没有做完。”
“嗯，阿恒无论想做什么，我都会帮阿恒的。”
“说不定，等我把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哪一天我觉得自己准备好了，就想要孩子了呢？搞不好，等我想要孩子的时候，比你还积极呢，只是你现在不要逼我好么？”
“好，我不逼阿恒。”
柳之恒拍拍段无咎的背，轻轻地抚摸着段无咎的长发，段无咎紧紧抱着柳之恒，他的下巴搁在阿恒的脑袋上，贪婪的呼吸着阿恒秀发上的气味。
段无咎脸上方才那破碎的神情已经不见了，他勾了勾唇角，得逞地笑了起来，太好了，能让阿恒松口了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