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轻道:“是。”
在隔离的营地中,宋婉先报出瞿山霞医之名,来掌控局势。她从几个医堂知道备库的药草即将用完,眼下就等着临近的州商能拿到行路公验送过来。
总之,局面十分不利。
“学徒也不够用,”老大夫抱怨道,“大家都怕染上瘟疫毒气,不敢靠近。咱们都是一把老骨头,又照看不了这么多人。”
听着他们的话,宋婉对城中现状有了一定了解。
“不管之后如何,眼下先将拟定好的方子开出来,大锅主药,让百姓喝下去才是最好。”
宋婉抬手止住各位的唠叨:“至于其他事,我会再和将军商量。”
各位医者面面相觑,显然是有些不相信这个过分年轻的姑娘,要不是霞医之名如雷贯耳,他们也不会轻易听认宋婉的安排。
宋婉找到陈轻,说了要求:“尽快将周边能调的药草库调过来。”
陈轻写完折子,回:“鹤京严令,我只能尽力,你还有其他法子没有?”
“将军外出,守城人手不可调动,但照看病者又少不得人,”宋婉看着窗外,道:“我记得德正年间,燕州还有女军令,眼下可还用得?”
听到宋婉说这番话,陈轻愣住,他搁笔思索片刻:“你是说,效仿女军令以助此行?”
“如今戎敌又犯,周边村落谁可幸免?”
宋婉道:“女子性柔志坚,心细恭谨,若使其冻毙风雪中,实丧良才,不如征召城中顾病者死身,共度寒冬。”
良久,陈轻才慢慢说道:“此事,需得和将军与知州共商。”
宋婉懂他的难处,点到为止,并不多言。
她回了住处,突然听到脑中一响——
「宿主可否要用易天改时,可以此逆转局面~」
逆转局势?
这样的局势也可以逆转吗?
如果这样前后无援的局面都能更改,那么,梁恒呢?
系统完全可以听懂宋婉的心声,那诡异的声音继续响起——
「什么都可以
哦噢,仅可使用一次」
什么都可以!
宋婉眼睛一亮,一霎心脏猛烈狂跳,然而下一句话又如同巨石压顶,把欢喜压得粉碎。
什么都可以,但只能一次。
这世间到底何事能如愿?
宋婉不知道,她瞧着窗外,有一群孩童欢呼跑过,彼此争着声量喊:“下雪了下雪了,不用去学堂了!”
天地间,白雪纷飞。
长街明灯,万物归宁。
稚子如此开怀也不过是心思单纯,遇飞雪寒冬,便忘却冰冷,只要不上学堂就将心中念想添上七分。
原来并不是世事难如愿,而是自己太过贪心。
宋婉垂眸,难以抑制地嘲笑自己,谁说她心无所愿,不过是没遇到那份执念。
早在前世,她就已在桃花殿前,求了下一世的缘分。
梁久熙,你怎么就遇到我了?
宋婉低头,清泪流出,染湿案上那一封封从鹤京送来的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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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京,大庆殿。
乌云密布压城,冷风呼啸殿前。
百官朝服,立身于大庆殿内。
礼部侍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唯唯诺诺道:“林执笔,为何圣君还未来?眼看这”
林扶微面不改色,道:“不必担忧,方才太子已经去文德殿看望,想必很快圣君就来了。”
礼部侍郎怎么可能不担忧,但他也无甚办法,只能讪笑:“好,好。”
殿内暖炭烧着,大臣们见圣君久久未到,不免心急起来。
圣君可是有两个月没上朝了,以前纵然沉迷丹青墨笔,也从未有这样的状况。
几位老狐狸彼此看了一眼,都觉得今天会有大事发生。
殿外黄门远远看见一个身影,连忙喊道:“太子到!”
赵青酌刚踏入大殿,便发觉所有人将目光看向自己。
他面容温和,拂去衣肩上的薄雪:“许是今日天寒,父皇身体不适出面,所以便叫我告知诸位祭拜改日再行。”
赵青酌刚说完,宰执王稳便道:“太子,纵然圣君身体再如何不适,两月来到今天,再见我们这群老家伙一面总不会不行吧?”
“父皇未曾下令要见尔等。”
王稳冷笑一声,他性格刚烈,为官几十载,两朝臣子,什么风浪不曾见过,什么祸没惹过,照样是坐到今天这个位置。
“臣子实为百姓之臣子,君令可有所不受。两月来,各州各城之事压积日久,上无令下,诸事不行,百姓何为?”
“如今太子监国,不积极推行政令,反而拉结朋党,如若今日不见圣君,国将无国!”
赵青酌最恨别人说他无能,这王稳仗着位置高就敢和他叫板,他怒道:“放肆!”
“宰执说这话,莫不是看不起本太子?”
王稳站在百官中间,看着太子冷笑:“老臣看不起的,从来都是为一己私欲而争权夺利者!”
“你!”
未等赵青酌怒斥,一道声线惫懒的男声在人群中响起。
“诸位,殿内不可喧哗。”
各位缩头官员们颤颤巍巍地看向说话的人,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这两位中间搅混水。
梁恒姿态从容地接受大家看来的视线,他俊脸带着痞意的笑:“不是要见圣君吗?”
他摊开手,说:“圣君不来,我等臣子前去不就行了。”
于是在诸位目瞪口呆中,梁恒着一身绯红官袍,推开殿门,踏入茫茫白雪地。
他负手立于风雪中,做第一个士卒。
不多久,梁恒身后慢慢地,一个接一个地,追随着诸位臣子。
大庆殿只余林扶微与赵青酌。
林扶微看着一位位官员离去,火上添油:“太子殿下,你终究比不过他。”
“闭嘴。”
赵青酌阴沉着脸向外看去。
林扶微摇摇头,真是耐不住气啊。
文德殿外的公公哪里见过这阵仗,他欲哭无泪地告知各位大臣圣君已经服完药歇下了。
王稳不在意:“我等在殿外等圣君醒来。”
毛公公进殿后又出来:“云栖国师说不宜这么多人在外,容易惊扰圣君。”
梁恒摆出一副深感奇怪的神态,“正所谓正气存内,邪不可干。各位大臣都是圣君治国能干之臣,正气凛然,有大臣们坐镇,忠心祈愿圣君龙体康健,何畏邪神?又何来惊扰?”
毛公公:
谁能说得过你啊,梁世子。
忽而,毛公公眼睛一亮,他道:“太子。”
赵青酌赶过来,站在檐下看着梁恒。
“既然诸位那么想见圣君,就让梁少卿代替你们去见圣君罢。”
梁恒听完,轻挑长眉,这里面怕是没什么好事。
他正要答,王稳拉住梁恒的衣袖,对着赵青酌道:“要见圣君,该老臣代诸位去见才是。”
赵青酌没耐心和王稳纠缠,“宰执,孤说是谁去见,就得是谁去见。”
“好,那便我去见。”
忽略身后一干人投来的深切目光,梁恒径直入了文德殿。
殿内悄寂,梁恒越往里走,越觉得不妙。
撩起珠帘,看见龙床上圣君青色消瘦的面庞,梁恒立刻放下帘子向外走去。
谁料云栖这时从一旁走出来,一把拽住梁恒的衣袖:“梁少卿,杀了圣君!”
话音刚落,殿门打开,冲进来持刀负箭的金吾卫。
随后的是赵青酌,林扶微还有一众官员。
面对各位精彩万分的神色,梁恒慢条斯理地抽出袖子,淡声说:“云栖,你对污蔑这种事干的太生疏了。”
云栖一哽:“亲眼所见,梁少卿勿要再多此一举。”
赵青酌上前一步,叱问:“梁久熙,你竟有胆子谋害圣君?”
“金吾卫呢?还不速速将这歹人拿下!”
王稳一早冲进去,而后面色颓败地从内殿出来,见到赵青酌要将梁恒抓起来,他立马怒道:“我看谁敢!”
“单凭国师一人之辞如何能判梁少卿之罪?”
王稳指着刑部侍郎道:“依你来看,该如何?”
刑部侍郎满脑子官司地被扯进来,腿抖如筛糠,颤颤巍巍道:“臣以为”
“够了,”林扶微这时站出来,她目光严厉地看向他人,道:“在文德殿怎可如此喧哗?圣君驾崩,一切都先按礼数来,其余有关人等,无论嫌疑与否,都压入地牢听候处置。”
“各位意下如何?”
太子党要把梁恒拉下水弄死,旧臣们苦思冥想要把梁恒摘出去。
林扶微这般说了,不失礼数,又没有偏向哪一政党,倒让大家有些犹豫了。
但只有梁恒知道,压入地牢等他的还不是一条死路。
玉殿春的毒已经发作,梁恒撑不了太久。
“怎么不问问我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