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她想起了前世很多的事情,支离破碎的,却慢慢把自己引导去一个方向。直觉告诉宋婉,那是一条死胡同,但宋婉知道,不走不行。
还是宣饮竹告诉宋婉,生,何尝不是死路一条。
宋婉对着星光看胖鱼头,喃喃道:“…尾虹,我要去漯州吗?”
“我要告诉梁恒吗?”
无人回答。
良久,宋婉起身。她放好黄木鱼头,心想罢了,总要破这个案子,明日把黄木鱼尾交给梁恒,能查出什么就看他的本事。
白芷敲了敲门,问:“娘子,可要沐浴?”
宋婉嗯了声:“先备着吧,我过会就来。”
浴后,宋婉对着铜镜梳发,让白芷在一边抱着猫儿读书。
“娘子,我一定要读书吗?”
白芷看着密密麻麻如蚂蚁一般的书页,觉得头疼:“女子为什么要认字啊,我们又不能做官。”
宋婉侧目看去,烛光映着她的眼眸,琥珀色的瞳仁流淌着淡然的笑意:“等你认识了这一本书,就知道女子为什么要认字了。”
这本书是宋婉从瞿山带下的医书,却是载了许多女医的事迹。
一针一药一方,可见此身此骨此心。
宋婉俯身,青丝披散肩头,垂落脸庞。她抬手揉了揉米汤的毛头,看见这小狸子睡得好香,心生羡慕。
白芷读得不专心,她又问:“娘子,我们为什么要来鹤京找人啊?这里又没有老爷夫人的亲者啊。”
宋婉思忖片刻,她无法与白芷明说。
“该不会,”白芷神情逐渐变得古怪,小心翼翼地问:“该不会娘子你心里还惦记着孙…”
“白芷。”
宋婉拧眉看去,她对这成天认着字看街头话本子的丫头简直没办法。
“我心里什么人也没惦记。等我找到了,自然会回去。”说完,她起手指尖轻点白芷的鼻子:“在此之前,你给我好好读书,知晓么?”
白芷委屈:“…好。”
宋婉看着白芷的面容,无奈笑笑:“等你读完这一篇,我带你去城外谭拓寺小住几日,如何?”
“嘿嘿!那自然最好不过了,多谢娘子。”
待白芷歇去,宋婉深夜无眠。
妇难营已不再入梦。
取而代之的是她总梦到有一双手,把她紧紧搂住,禁锢在滚烫的胸膛中。
有时或是在床第绯红的薄纱内,低沉且嘶哑地沉迷附耳轻语:“阿婉,阿婉。”
有时也是一片黑暗,宋婉觉得有热汗流到自己的脖颈间,向抬手抹去,手腕却被温热的掌心禁锢在软榻间。偶尔,她突然觉得渴,意识迷糊中被渡了一些凉水,于是自己像个沙漠中的旅者,昂着头去追寻那梦寐之地的水源。
总之,这些梦令宋婉心烦。
是前世吗?前世她爱上了一个男人?或许还给这人生了一个小孩?
但怎么会呢,宋婉觉得绝无可能,她至死都未能寻到师兄被害的真相,又怎么会耽溺于情爱。
宋婉起身点亮烛火,再次坐在窗前,唤起系统读医书。沉迷阅读间,恍不觉时光流逝,烦躁的心也渐渐安静下来。
直到她抬手间无意打翻了桌上的一杯水,顺着桌角滴落的水湿了亵裤。
宋婉:……
似曾相识的场景。
好像那个时候,窗外曾站着某个嘴欠的世子。
明亮的烛光在薄薄的窗纸上剪出宋婉的影子,她垂眸看去,只闻院中花动声。
宋婉吹灭白蜡,室内突变黑暗,漫天星光隐隐。窄袖中的银针已蓄势待发,窗外却突然明亮一片。
“宋婉。”
梁恒微沉的声音平静如友人夜访。
宋婉蹙起的眉头轻松:“梁大人,深夜到访,所谓何事?”
“没什么。”梁恒看向窗户上宋婉的影子,知道这人披着头发,所以影子才会如此温和,如此良夜。
“我只是想问一下,你什么时候把从段女那拿来的东西给我。”
第23章
梁恒看见了,他知道自己把东西拿走了,但却没有在明面上表露出来。
宋婉沉默片刻后,问:“…梁大人如何知道妾从段女那拿了东西?”
“猜的。”
宋婉:……
必然是看见了,但梁恒却暗允自己拿回来了,他难道猜到自己会对这个东西有了解吗?
果然人不可貌相,梁恒此人心机深沉。
宋婉从案前起身,去内间拿出了黄木鱼尾,披衣推门而出。
漫天繁星微透漆黑深夜,梁恒身着一身玄衣,手提宫灯站在檐下。
风动衣袖,宋婉轻步走近,对着梁恒垂落的目光,伸出手掌,神色从容:“这便是段女怀里的东西。”
梁恒看去,是一条红漆描边的黄木鱼尾,形如葡萄般大小。
他落手接过,冰凉的指尖无意触碰宋婉温热的掌心,追寻许久的暖意在皮肤上一逝而过。
梁恒对着灯光细细察看了一番,随后偏头看着宋婉,很肯定地回答:“你知道这是什么。”
否则他也不会允许这人在眼皮子底下把罪人的东西拿走。
宋婉并不避讳,她也知道了梁恒此番过来的目的。闻言轻点下颌:“是江湖一个组织的信物。”
“这个组织叫尾虹,据长楼书载,尾虹善以毒杀人。但不知何时出现在江湖中,只知道德正十年后便隐退了。”
“至于其他的,妾便也不知晓具体事宜。”
梁恒听完,敛下审视的目光,转眼看向檐外,百般思量藏眉间,长久不语。
夜风乍起,卷动衣袖,无言的两人都没有在意彼此交缠的衣袂。
梁恒将黄木鱼尾收在袖中,与宋婉对视,原本审视探寻的目光逐渐冷如霜:“我知道了,这个案子已经结束了,不管你如何得知尾虹,关于此案就不要再继续查下去。”
宋婉抿唇,她问:“此案妾不敢居功,但为何连个结果都不肯告知?”
因系统逼迫也好,为己心解惑也罢,宋婉在与梁恒共同追案的过程中,彼此几次言语试探下,她觉得这人虽然言行无调,却不是个装糊涂的昏官。
但梁恒听到宋婉的问话,目露讥笑:“这世上有太多没有结果的事了,你想知道也要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说完便要拂袖离去。
宋婉气极,上前一步攥紧了梁恒的袖口,用力到指尖苍白:“妾若没本事,那梁大人不是很有本事能知道此案的结果吗?”
“你…,”梁恒垂眸看着宋婉发红的眼尾,没有将自己的袖子扯出来,冷声道:“不知尊卑,放手。”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白芷眨巴着困意的眼睛,站在二人身后,懵懂地问:“娘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听到白芷的声音,宋婉回神,连忙松开梁恒的衣袖,梁恒趁机快步离开。
宋婉拢紧披风,淡声道:“…我,出来透风。”
“你快回去睡吧,我等会就进去。”
白芷困的不行,她直点头:“那我先去睡了,娘子你也赶紧进来睡吧。”
宋婉望着璀璨星河,低声回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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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吉站在墙外,握着拳头来回走动,又是不是昂首看看墙头有没有人出来。
“…唉。”
“叹什么气呢?”
梁恒翻墙而出,稳稳当当地提着宫灯站在升吉身后。
升吉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梁恒舒了口气:“哎呀!郎君你可算出来了。”
梁恒把宫灯递给升吉:“说得我好像被关进牢房去了。”
“郎君你可别说,”升吉接过灯笼,直言:“这深更半夜去女子家中,按盛朝律法该同偷
窃罪判之。”
梁恒看了一眼天色:“…你在大理寺学到的东西真不少啊。”
随后他摩挲着黄木鱼尾,轻声道:“还好她不懂律法。”
“郎君说什么?”
梁恒心虚地轻咳一声,敷衍道:“没什么,回府吧。今日外出不要同王妃讲,否则扣月俸。”
“是。”
八角宫灯照亮石板路,逼退黑暗。
梁恒负手走在巷中,神色沉静。他突然想起宋婉昂首相视时,朦胧灯色下,少女清醒倔强的面容,竟与三年前的好友有几分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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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将白,花艳欲开。
虽然一夜无梦,但宋婉睡得并不安稳。她早早起身,择了件天水碧的衫裙换上,刚推门出来,脚边突然冒出几声猫叫。
宋婉低头一看,是昨日的那只小橘猫,绕着自己的脚边转,还一边喵喵叫。
“米汤?你是饿了吧?”
宋婉弯腰捏起幼猫的脖颈皮肤,把它抱到怀里,向厨房走去。
刚好剩了些汤水,宋婉添柴热了后放温,终于堵住了小橘的叫声。
她轻抚着米汤瘦骨嶙峋的脊背,有些不忍:“好瘦,该给你买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