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坦将军当年声名远扬,威震西域,何必屈居夏国帐下?如今北凛遗族筹谋复国,正缺一位能号令群雄的统帅,除了阿勒坦将军,还有谁配担此重任?”
杜槿意味深长道:“赫连东主这话锋转得倒快,方才还在为自己开脱,转眼又替北凛说话了?”
赫连锋犹在挣扎:“眼下西域大军陈兵关外,北境军权尽在掌握。将军何不趁此千载难逢之机,与周大人共襄复国大业?”
“呸!”乌萨怒不可遏,“为谁复国?为那个屠尽那颜部满门的昏君?”
“既如此,将军何不自立为王!”赫连锋提高声音,“云阳关守将项瓒乃那颜部旧部,如今兵甲钱粮俱足,以将军在北境一呼百应的威望,取兆州如探囊取物!
“北境百姓苦夏久矣,此乃天赐良机!”
他越说越激动,眼中精光四射:“待将军拿下兆京,便可先取怀州和燕山府,再沿真定府南下直取光州,此后进可图谋天下,退亦可与南夏划淮而治!”
他这番谈吐,竟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豪迈气概,全然不似寻常商贾。
山道上一片寂静,唯有战马粗重的喘息声,铁蹄不安地刨着地面。
杜槿轻笑一声,打破沉默:“赫连东主这般口才,做马行生意着实屈才了,该去西域大营当军师才是。”
“杜娘子此言差矣。”赫连锋躬身,“此事非阿勒坦将军与娘子不可为。”
杜槿挑眉:“为何?”
赫连锋压低声音,意味深长道:“贤伉俪手中,不正有一位最合适的人选吗?”
杜槿神色一凛,只见赫连锋那张粗犷的脸上现出几分诡异神色,像是蛰伏已久的毒蛇终于露出獠牙。
“那位殿下,不是还活着吗?”
杜槿心头骤然一沉,赫连锋为何会知晓阿鲤的存在?先前的疑云渐渐浮上心头,怀州城中,商陆曾提及,近来北境屡有传言,前凛皇族尚有血脉存世。
此事,莫非与赫连锋有关?
最重要的是,他为何笃信商陆在北境能一呼百应?在凛朝残党眼中,商陆明明是那颜部的叛徒,是勾结夏国、致使北凛覆灭的罪魁祸首。他们恨不得生啖其血肉,又怎会拥商陆为主?
除非……赫连锋知道那颜部乃是蒙冤被害,他这是在暗示,自己可以助商陆洗清冤屈!
这个赫连锋,到底是何人?
黑云骁骑已开始骚动,乌萨压低声音,杀意凛然:“此人不能留。”
杜槿定了定神,冷静道:“不知赫连东主在说些什么。北凛皇室血脉已绝,商陆断不会参与此事,莫要多费口舌了。”
赫连锋笑容不减,眼中却闪过一丝锐利:“杜娘子何必自欺欺人?若真无此心,为何……”
“够了!”杜槿厉声打断,“将此人堵上嘴带走,其余人……格杀勿论。”
蒙角正欲上前,忽闻“嗖”的一声破空之响,一支白羽箭悍然钉入赫连锋面前三尺,生生阻住骁骑营脚步!
“什么人!”蒙角怒目圆睁,横刀四顾。
杜槿猛地回首,只见雪雾中,一道白衣身影策马而来。“杜娘子手下留情,此人罪不至死。”来人嗓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杜槿瞳孔骤缩:“方寒云?”
皇城司亲从官、南霁霄的亲卫统领,怎会现身在这北境雪山?
一股寒意自脊背窜上,杜槿心头剧震。若让南霁霄知晓阿鲤的存在,即便他与商陆交情匪浅,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北凛皇族血脉。更甚者,若他因此而疑心商陆,后果不堪设想!
“杜槿,许
久不见,你倒是愈发杀伐果断了。”一道清越嗓音自远处传来,杜槿浑身一僵。
第131章 阿勒坦坠崖?!……
漫天风雪中,南霁霄正策马而来。
他一袭银丝轻甲,外罩月白锦袍,墨发以玉冠束起,面容清俊而矜贵。身后一众皇城司亲从官皆着白色劲装,气势俨然。
赫连锋猛地挣开钳制,踉跄着冲到马前伏地行礼:“拜见王爷!”他身后的马行伙计纷纷滚鞍下马,纳头便拜。
蒙角面露惊色,也率领骁骑营众将士单膝跪地:“末将参见王爷!”
山道上众人皆俯首,唯有一道纤细身影立在风雪中,怔怔望着眼前的皇城司人马。
“杜娘子。”方寒云轻咳一声,低声提醒。
“你们……”杜槿轻叹一声,已然明白其中关窍。她整了整衣袖正欲行礼,一只手已伸到面前,虚虚将她扶起。
抬眼望去,南霁霄含笑收手:“免礼。”
“参见王爷。”杜槿依然双手交叠,盈盈下拜,“先前我便疑心赫连东主身份有异,不想竟是王爷的人。”
一切豁然开朗。
难怪总觉得自己在北境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透,原来背后竟是南霁霄作祟。他明面上借商陆之手肃清北凛叛党党,暗地里又派赫连锋打入叛党内部,甚至助其引西域大军入关。
如此一来,无论双方如何博弈交锋,始终逃不出他的掌控。
虽知此人向来智计百出,但杜槿此时仍不免有些恍惚。
果然,只见南霁霄眼中噙着笑意,露出一丝玩味之色:“赫连锋在北境潜伏多年,奉本王密令卧底北凛叛党,谋划所谓复国大业。”
“东主以身涉险,不想竟是王爷麾下密探。”杜槿不动声色接口,“不仅骗过了叛党,连我们都被蒙在了鼓里。”
赫连锋抱拳行礼:“在下并非有意欺瞒,还望杜娘子海涵。”
“王爷好计谋。”杜槿沉吟道,“原来叛党的一举一动,始终都在王爷眼皮子底下。”
南霁霄朗声大笑:“此计能成,还多亏你与商陆鼎力相助。”他与杜槿交手多次,屡屡被其智谋所惊。此番谋划能完全瞒过她,南霁霄心中不免也有些得意。
杜槿轻哼一声:“多谢王爷。只是下回还望提前知会,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平白浪费我许多功夫。”赫连锋连忙躬身,汗颜道:“多谢杜娘子不杀之恩。”
“北境大局已定,我派人护送你回兆州……”南霁霄话未说完,忽地挑眉轻笑,“呵,他来得倒快。”
山道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队玄甲骑士飞驰而来。为首的商陆战衣染血,面甲早已不知去向,露出那张棱角分明的麦色面庞,面上血痕更添几分野性。
他的胸膛正剧烈起伏,灰蓝色的眼眸深邃如渊,直直望向杜槿。
商陆勒马停在距南霁霄三丈之处,二人一者在马上,一者在马下,隔着凛冽山风遥遥相望。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连飘落的雪花似乎都停滞在半空。
杜槿不禁心头一紧。
商陆身份本就敏感,如今又牵扯出藏匿北凛皇室血脉一事,实在难以解释。虽说那颜部灭门之祸源于废太子,但南霁霄毕竟是夏国王爷,若是他起了疑心……
“看来前方战事已了?商将军辛苦。”南霁霄率先开口,面上笑意不减,“战场刀兵无眼,不如让方寒云先送杜娘子回府?”
商陆翻身下马,右手抚胸行礼:“多谢王爷。但内子自有狼骑护送,不劳王爷费心。”
“我……”杜槿刚要开口便被商陆打断。他沉声道:“槿娘,你先回兆州,此事我来处理。”见她面露忧色,商陆抬手拂去她鬓边落雪,低声笑道,“放心,回家等我。”
灼热的气息扑在耳畔,商陆眼中露出坚定而温柔的笑意,仿佛无声的安抚。
杜槿翻身上马,又回首望向那两人,不禁握紧了手中缰绳。她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转身随狼骑离去。
玄甲骑士和白衣亲卫伫立在雪谷中,良久无声。
喀拉巴什一战的消息飞速传遍北境三州,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北境经略使商陆中毒昏迷,西域诸部趁虚而入,攻破凉城,兵临云阳关下!老将项瓒率关中守军浴血奋战五日,终将敌军阻于雄关之外。
西域军见强攻不下,转而绕道喀拉巴什雪谷,欲从祁连山直取兆州。幸而四殿下赵王奉皇命千里驰援,率数万府军将敌军歼灭于雪谷之中。
战事方平,北境经略使伤愈醒转,竟查出下毒之人乃兆州同知周显!此人身为北凛降将,多年来暗通故国,豢养私兵,私藏军械,更勾结西域诸部祸乱北境,意图复国自立。
如今人证物证俱全,经略使便暗中禀报四殿下,二人以雷霆之势拿下周显。连夜审讯之下,竟一举揪出北境叛军文武官员八十余人,尽数押解入京。
此案牵连甚广,每日都有官员在衙中被直接带走,甚至连兆州刑狱都人满为患。一时之间,北境官场人人自危。
一个月后,兆州城。
自雪谷一别,商陆忙于战后诸事,一直未曾归家。杜槿初时还忧心忡忡,后来见兆州叛党纷纷落网,南霁霄也未曾与商陆决裂,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请问,此地可是青山药行?”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文士恭敬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