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林宗猛然醒悟:“张龙!率骑兵出城接应!”
“领命!”
张龙翻身上马,一百精骑如离弦之箭自侧门杀出,直奔那支奇兵而去。两支队伍在敌阵中汇合,如一把尖刀,狠狠刺入乌蒙军阵腹地!
“商陆?”张龙一眼认出那黑甲将领,心中惊愕,却无暇多问,当即策马跟上阵列。
四周乌蒙士兵如潮水般涌来,刀光剑影间,商陆眸色冷冽:“变阵!”
狼骑和骁骑营士兵闻令而动,瞬息间化作三列楔子,如利刃般在敌阵中穿插切割。乌蒙中军吹响号角试图重整阵型,却被这支横冲直撞的奇兵冲得七零八落。
林宗立于城头,紧盯城下战局,那熟悉的阵型、那凌厉的攻势……他已猜出将领身份。
赵虎奋力擂鼓,林宗亲自执旗,方向、距离、敌军数量,一应讯息皆在旗语之中!
密集鼓声中,那支奇兵悍然杀出敌阵封锁,直奔青阳城门而来,身后乌蒙骑军紧追不舍!
“开城门!”林宗嘶声高喝。
千斤铁索轧轧作响,瓮城闸门缓缓升起。在城内箭雨的掩护下,商陆一行策马冲进城内。
“轰——”
霎那间悬门轰然坠落,将身后乌蒙追兵砸成肉泥。
最后一缕天光沉入地平线,乌蒙见失了战机,只得撤回大营重整阵型。
那支奇兵冲入城门,为首的黑甲将领翻身下马,动作极轻,小心翼翼地将怀中人放下。
“杜大夫?你无事真是太好了!”“少当家回来了!”“商陆——你小子,怎么会在这里!”
城门内故人重逢,已是一片沸腾。
崔知仁匆匆赶来,见杜槿安然无恙,暗暗长舒一口气,待看清那黑衣将领面容,却骤然怔住。
方坚茫然:“那人、那人仿佛是……杜大夫的夫君?叫什么名儿来着……”
崔知仁刚要开口,商陆已长腿一迈,快步走来。
“禁军马军司骁骑都虞侯商陆,见过崔大人。”他微一抱拳亮出腰牌,面如寒霜,“奉黎州宣抚使令,青阳城防一应事宜现由骁骑营接手,请大人移交虎符。”
崔知仁心头大震。
都虞侯乃禁中从五品要职,他不过一八品县令……可眼前这人,半年前分明还是青山村的猎户!北凛逃来的难民,身强力壮,沉默寡言,日日跟在杜大夫身后做个跑腿
的护卫。
半年不见,竟摇身一变成了禁军将领,气质翻天覆地!
“崔大人,事急从权,请吧。”何腾铿然上前,手按刀柄,目光如刃。
崔知仁背后冷汗簌簌而下。交权自然无虞,但他今日刚下令水淹黑龙湾,半点没顾及杜槿性命,如今怕是不好收场……
“咚——咚——咚!”城外忽然响起低沉战鼓,震得人心砰砰直跳。方坚怒喝:“乌蒙蛮子又在搞什么鬼!”
待听清那声音,众人皆毛骨悚然。
“屠城!屠城!屠城!”黑夜中,乌蒙大营传来一声声低沉怒吼,仿佛厉鬼索命,在寒风中传遍青阳全城。
城墙上一片寂静。
张龙冷笑:“还想屠城?老子明日就将他们杀得丢盔弃甲!”
崔知仁面色惨白:“商、商将军,城中守军余不足千人,敢问将军可有应对之法?”
商陆漠然道:“坚守三日,朝廷援军即至。”
“三日!以乌蒙军这阵势,青阳怕是一日也守不住!”钟荣焦急万分,声音都变了调。
“他娘的!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方坚须发皆张,扬声怒斥,“老子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守住三日!”
“就是!我们今日能灭黑龙潭,明日就能灭他们!”“要战便战!”众将士斗志昂扬。
可崔知仁仍忧心忡忡:“这哪是拼命就能赢的事……箭矢、兵器、粮草、医药,城内如今样样都缺!”
“无妨,事情尚有转机。”
众将士争论不休,一个温柔声音突然响起。杜槿正俏生生立于火光之下,神色平静如水:“咱们还有最后一计。”
众人目光皆聚于这个清丽女娘,面露惊疑之色,却无人质疑。
“杜大夫,你还有后手!”钟荣惊喜万分,眼中燃起希望。
杜槿略一沉吟,抬眸望向林宗:“此事要问林将军了——先前商议的事情,可有进展?”
林宗轻捋长须,胸有成竹道:“今夜便见分晓!”
次日清晨,残月仍挂在天边,县衙前竟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连日的围城惨战,缺衣少食,家人阵亡,青阳百姓早已到了崩溃边缘。如今乌蒙大军卷土重来,百姓们再也按捺不住,纷纷涌向县衙讨要说法。
“乌蒙蛮子又来了!他们要屠城!”
“我家已断粮了,一天只有一顿米汤……”
“我大儿死了,小儿也死了,如今孙儿也被你们征走!还有没有活路啊!”
百姓们或怒骂或哭嚎,恐慌在人群中迅速蔓延。突然,一个尖利的声音刺破喧嚣:“高县尉早带着亲兵从南门跑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顿时沸腾起来,口中大喊着“投降献城!”,如决堤洪水般冲向朱漆衙门。
“肃静!”
一声暴喝蒙地炸开,一队黑甲士兵悍然自县衙内冲出,如铁壁般分开人群。这些士兵皆黑甲覆面,手中陌刀寒光凛冽,步履整齐,肃杀气势扑面而来。
何腾高喝:“禁军骁骑营在此,尔等休要放肆!”
躁动的人群为之一窒,蓦地安静下来。
铿然脚步声中,黑甲阵列忽如潮水分开,一个黑衣将领大步走出。此人肩宽背阔,身形挺拔如松,麦色的脸庞棱角分明,一双眼睛深邃如渊。
商陆环视周围百姓,沉声道:“诸位稍安勿躁!骁骑营三百先锋,已奉朝廷命令驰援青阳!”
“朝中援军三日后便至,在此之前,骁骑营定会护青阳安稳!”
百姓窃窃私语,“骁骑营是什么?”“好像是昨天杀进城的那支骑兵。”
突然有人惊呼出声,“此人看着好生些面善,似乎是杜大夫的夫君!”
“杜大夫?建流民营和伤兵营的那个?”
躲在人群中的方六子再也忍不住,激动地喊道:“商郎君!是你吗!”
“正是在下!”商陆郎声抱拳,“诸位乡亲,高县尉守城负伤,昏迷不醒,青阳一应城防事务已由骁骑营接手!”他神色坚毅,环顾众人,“我乃青山村人,家眷至亲都在青阳,自当拼死守城!还望诸位安心!”
他一个眼神示意,赵风、莫大岭、何粟等人立即混入人群,高声附和:“有骁骑营在,咱们放心便是!”“商将军威武!”“青阳城有救了!”
人群骚动渐渐平息。
突然又有人质疑道:“就你们这点人,怎么守得住城!”“就是!光说漂亮话谁不会!”“不投降就要屠城,我不想死啊!”
不少百姓都觉得此话有理,质疑声音越来越大。人群登时如沸油泼水,再次爆发出声声怒吼,竟有人壮着胆子冲向骁骑营士兵。
“愚不可及!”一声清叱自县衙内传来。
商陆面色骤沉:“你回去!这时候出来做什么!”何腾一个箭步横挡在前,用刀鞘抵住蜂拥的人群:“夫人请回!万一百姓暴乱,后果不堪设想!”
杜槿眸中怒火灼灼,奋力将两个铁塔般的男人推开:“让开!”
这一推的力道其实跟猫儿一般,但商陆喉结滚动,还是默然退后半步。
“铛铛铛——”杜槿夺过衙役手中铜锣,执锤狠狠敲下,锣声顿时如惊雷般炸响。
百姓中爆出惊呼:“是杜大夫!”
杜槿冰泉般的声音破开人群:“荒谬至极!你们以为乌蒙叛军只是夺城吗?他们为的是劫掠你们的家园,抢走你们的妻女,用全城人的性命立威!”
“狼群围栏时,也说交出头羊就会饶其他羊不死。”她忽地冷笑,“待头羊献出,栅栏洞开,剩下的羊不过都是待宰的肉,最后只能被一只只咬死!”
“城外的那群乌蒙军,只会比饿狼更残暴!”
“杜娘子说的没错!”
白清越拄着双拐排众而出,双目赤红:“乌蒙叛军残暴至极,投降也不会留你们性命!”他声嘶力竭道,“我的弟弟贪生怕死,投敌做了奸细,却被那群乌蒙人一刀砍了脑袋!”
百姓一片哗然。
杜槿暗中点头,阿良分明葬身洪水,白清越明这番春秋笔法却更能戳破乌蒙残暴,当真妙极。
“乌蒙贼子,禽兽不如!”
街角酒楼上花窗“砰”地洞开,一个华服女娘半身探出栏杆,高声斥道:“他们为了逼人投降,肆意残害妇孺,手段极其残忍!”
“娘子!”白露慌忙拽她衣袖,“闺阁千金岂能抛头露面!万一被老夫人知道了……”
今早听闻县衙出事,崔灵慧坚持要溜出府,白露实在拗不过她。谁知她家娘子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出声,实在有违世家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