妺喜发现的方法,是不是还有漏洞。
想到这个念头的时候,她被自己吓了一跳。
碍于施有仪还留在这里,有些问题她不方便直接问周媚,无论怎么说,现在的施有仪都还算是敌人。
秦昭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周媚,你当初到底为什么放过施有仪?”
她隐约觉得,这个原因是所有一切的关键。
“因为我发现,妺喜这个女人,很爱留后手,施有仪算一个,还有一个,你见到过了。”
“是梁旭东?”
周媚点头:“所以当时我赶回来之后,才发现即使是杀了施有仪也没用,她留下来的那些……备胎源源不断的会冒出来。”
提到这个词的时候,周媚停顿了几秒,脸上浮现出很复杂的表情。
“而那时候,我并不能久留在这个世界,于是我用自己的能力,去看了一眼未来,然后我就看到了你。”
这些是施有仪和周媚都知道的事情。
再然后,就是秦昭出生,一直发展到了现在。
施有仪好像已经听不进去了,她双目空洞的盯着周媚,酝酿了很久之后才开口问道:“周媚,那些年你和妺喜是巫女中总是被放在一起的一对,你当年下手的时候怎么舍得!”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嘶吼出声的。
周媚听完之后,眼神暗了暗。
“我生来就是为了守护这天地之间的规则,我很早之前就跟妺喜说过的。”
很久很久之前,两名初出茅庐略带青涩的少女,无意间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那时候妺喜也曾经和周媚无话不谈,彻夜畅聊过,那时周媚就曾经说过的。
周媚表情庄重,一个字一个字缓缓开口告诉妺喜:“我是这个世界天地运行规则的守护者。”
“所有试图破坏规则的人,我都会赶尽杀绝。”
妺喜听到之后被周媚严肃的态度吓了一跳。
她认真在脑海中思考很久之后,才开口问道:“那以后呢?如果说我们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你会给我留一线生机吗?”
周媚认真想了一会,然后苦笑着开口:“不会。”
她生来就是规则的守护者,追杀是守护者的手段之一。
尽管这样说,周媚还是在杀妺喜的那天犹豫过,妺喜是个懂人心的巫女。
她深知自己打不过施有仪,于是她谆谆善诱,想要收买周媚的心。
“你就不想改变我们可悲的命运吗?”
可悲吗?其实周媚自己并不这样觉得,她从出生开始就在熟知规则,守护规则,渐渐地,她就变成了规则本身,她只觉得这是她的使命,并没有感觉可悲过。
她摇头。
妺喜又问:“那以后呢!如果但凡……你有了后代呢!”
她们都知道的,她们可以无性生殖。
这个问题,周媚没想过,她为了守护规则,所有的感情都很淡,这是从小刻意训练之后的结果,所以在决定要杀妺喜的那一瞬间,她也仅仅是难过了一小会。
也就只有那一小会。
“我没想过。”
那时候的周媚,从没设想过秦昭的存在,她的脑海中对于这个概念一片空白。
“总会有那么一天!”
周媚手里的刀已经没入了妺喜的心脏,只要再深半分,她就绝无转圜的可能。
周媚盯着妺喜的脸,冷漠的开口:“为什么我要有那样的一天?”
她是真的不理解,妺喜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笑了。
“你不懂爱,你没有体验过那种美妙的东西。”
这一瞬间,周媚忽然明白了妺喜这么疯狂的原因。
“你有喜欢的人了。”
她再开口的时候,甚至没有用疑问句。
妺喜没说话,只是脸上的笑容染上了几分幸福的意思。
周媚懂了:“你肚子里有了你和他的孩子?”
这个孩子不是无性生殖的产物,按理说……
想到这里,周媚又改口道:“你想要无性生殖产出一个你们的孩子?”
只不过这个“你们”指的是精神上。
“但是你又希望她是健全的。”
这下周媚终于彻底理解了。
妺喜还是没说话,她脸色苍白,已经不剩多少力气了。
周媚叹了口气:“值得吗?为了一个平凡的男人。”
这一次妺喜终于颤抖着声音开口了:“他…不平凡…”
“你陷得太深了。”
执迷不悟。
妺喜的声音越来越弱了:“你不懂…那种美妙的感觉。”
“还好我不懂,你既然这么看好你们之间的爱情,不如这样。”
“你还能撑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内如果被解救回你的族人身边,你还有的救,你那么笃信你们之间的爱情,不如我就在这里陪你等半个时辰。”
妺喜流了一滴眼泪:“好,谢谢你…”
周媚只是叹了口气,不停地摇头。
果然那天,周媚坐在妺喜的身边,一直等到太阳下山,妺喜彻底断气,都没能等来妺喜的情郎。
至死,妺喜的眼睛都没有闭上。
周媚叹了口气,将自己那双手轻轻放在了妺喜的眼睛上。
“值得吗?”
空气中回荡着周媚自己的声音,她身边那个昔日并肩的少女,已经了无生机,再不可能给自己任何一点回应了。
她在妺喜的身边坐了很久,她其实有好多话想要说,她想要告诉妺喜他们部族又发生了什么新鲜事,想要和妺喜一起背地里偷偷辱骂人皇,但在察觉到妺喜想要破坏规则的一瞬间。
周媚脑海中所有想要和妺喜倾诉的那些话,都消失不见了。
再见到妺喜的时候,她好像完全在看一个陌生的人,她的脑海中浮现的是她们之间的过去。
她茫然的看着面前的妺喜,在脑海中不断提醒自己,这可是和自己有着情谊的,过去的朋友,但那个念头也仅仅只存在了一瞬间,片刻之后,她将碎发藏在耳后,握紧了手里的刀。
时刻提醒自己是规则的守护者,即使这样看起来冷漠无情,即使这样的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异类。
很多时候,周媚也看不明白她自己。
站起身的时候,她擦干净刀身上的血,无奈地看了一眼妺喜。
“不值得。”
她替妺喜回答了。
周媚离开的时候,月亮高悬在天空上,她叹了口气,拿着手里的刀,再没回头。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可以利落的将那把刀插入妺喜的身体,她也想不明白她究竟为什么要留下那一寸,留下那半个时辰。
周媚觉得所有的一切根源都在妺喜爱上的那个神秘的男人身上,于是她想方设法找到了那个男人。
找到那个男人的那天,天空中暖阳高照,照的人懒洋洋的。
周媚的眼睛盯着不远处那个正在农忙的男人,过了很久之后才自嘲的笑笑,眼前的这个男人,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甚至远不如她在人王身边看到的那些权臣。
论样貌他不出众,论家世他排不上号。
周媚不明白妺喜究竟喜欢这个男人什么。
她从天亮蹲在男人不远处的地方,一直待到了天黑,天黑之后,妺喜心爱的那个男人也注意到了她。
那男人浅笑盈盈的走过来,塞给周媚一个馒头。
这一瞬间,周媚忽然明白了妺喜喜欢的是他的善良。
过了一会,那男人又问:“姑娘来自何方?可有住处?”
这是个偏僻的小村落,周媚来的时候偷偷的,谁都没说,她不想要其他人知道妺喜有个这么丢人的过去。
“这地方偏僻,姑娘一个人或许不安全,要不跟在下回家去。”
“好。”
鬼使神差的,周媚答应了男人的提议。
她跟在男人的身后,一路跟着男人回了那个茅草屋,还没走到的时候,周媚就看到了,有个妇人等在门前。
见到他们回来,那妇人小跑上前,殷切地望着男人。
然后周媚听到那妇人说:“相公,你可算回来了。”
这一瞬间,周媚又在心里替妺喜感慨道,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聪慧远超常人的妺喜,为何偏偏没有发现,自己心爱的男人是有家室的?
再后来的话,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那一整晚是怎么渡过的,她满脑子都是妺喜死前的那双眼睛,她忘不掉那双闪着光的眼睛。
她忘不掉妺喜回忆那个男人是露出来的眼神。
这一个晚上,她终于醒悟,人心都是复杂的,不可捉摸,不可参透。
离开前,她特意问了男人的名字,那时候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只记得那个男人说自己姓梁。
看着破败的茅草屋,周媚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离开之后,傍晚她又蛰伏回去,刚刚回去,她就听到了茅草屋里传来那个妇人的声音,她的身边还有个男人,那男人并不是妺喜心爱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