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商讨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选,迟迟定不下来。
最后,还是巨敕部落资格最老的老将拍板,“现在最重要的是对敌,南绯音这个女子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谁当首领都一样。与其争来争去,不如先商量作战方针。至于首领,就让大王子继任,等把王上救回来,再说其他。”
此人年纪大,地位高,他一开口便无人再有异议。
赤尔余亲自给那人倒酒,仍旧谦逊,“您说的对,不过也不用过于担心。先前一战,父亲被俘,我们那般溃败,南绯音居然不敢追。”
赤尔极不屑的讥笑,说出了他继任后第一个命令,大抵也是最后一个。
“所以南绯音定然是忌惮荒漠地形,她根本不了解荒漠,不敢深追,更加不敢追到总营这里。诸位可以放心休息,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商量,都先散了吧。”
散字出口时,一道光自赤尔极的脸上闪过。
速度很快,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时,外面的士兵连滚带爬的冲进营帐报告:“大王子,敌军突袭,敌军突袭!是那个女子!”
所有人快步走出营帐,才看到他们存放粮草的位置,正燃起熊熊烈火。
而方才,在赤尔极脸上一闪而过的光,是一支火箭凌空而来闪过的火光。
而射箭之人,众人齐齐看过去,顿时瞳孔一缩。
大火腾烧,照亮了那持箭之人。
一红衣绝艳的女子,立于高处,手持弯弓,眉目清冷,脊背挺直。
这一幕深深的刻进了每个人的心底。
此时,她正拉弓朝天,箭头带火。手指一松,再一发火箭,飞射而来,火光轰得一声,照亮了整个天地。
也照亮了南绯音的双眸,冷静漠然,黑发飞舞,红衣被火光映照得愈发红艳。
她站在高处,如同临世的神女,冷艳无双,令人不敢亵渎。此刻正居高临下的看着愚蠢的世人,或赏或罚,全在她一念之间。
南绯音下巴微抬,见赤尔余等人看向自己,她唇角微勾,手掌横切,在自己脖子上横划而过,挑衅意味十足。
赤尔余反应慢,还是其他将领大声下令,“杀了她!杀了她!”
南绯音站在高处,全身暴露于敌人视线,是杀她的最好时机,她绝躲不开。
然而,下令之人的声音却戛然而止,眼珠子死死的瞪着空中某处,喉咙汩汩往外冒血。而他剩余的最后一点意识,看到自己对面的人同样喉咙被割,满目震惊。
一个个身穿红衣烈甲之人,如鬼魅接近,出现在他们身后。
齐刷刷的动作,将所有人整齐割喉,无一活口。
火焰四起,烈火冲天。
南绯音冷声下令,“杀!一个不留!当初他们怎么杀你们的,今日给我千百倍的还给他们!”
“是!”
暗处,数不清的红色身影渐渐现身,如同一团红色的烟雾,逐渐弥漫,渐渐笼罩每个人敌人,触之即死,躲不开,撵不走,逃不掉。
风声吹得巨敕部落的旗帜猎猎作响,不知何时,那旗被换成了红底黑字的旗,上面一个“烈”字,被火光照得清晰无比。
一场屠杀,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爆发。
烈火军心中压抑多日的仇恨在这一刻迸发。
不,不止这几日,是六百多个日日夜夜,每时每刻,仇恨深入骨髓。
战场胜败,兵家常事。
可这些荒漠人,当着他们的面,剥了他们同伴的皮,将尸体悬挂枯树。
那些是他们可交付性命,并肩作战多年的兄弟!
还有些,是他们一点一点调教,看着他们长大的后辈,死的时候才十六七岁。
就死在这里,就在他们脚下。
大火烧得尽世间万物,烧不尽人心中的执念。
一腔仇恨倾泻而出,化为刀刀见血的索命阎罗。
空中血雾弥漫,黄沙缓飘。
饶是冷静如离焰,此刻也不免杀红了眼。
手在发抖,心在滴血。
这样疯狂的厮杀像极了两年前他们被困时的殊死搏斗。
那时,他们绝望痛苦,如今,痛苦仍在,只是盛满痛苦的淤泥之上,正有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破土而出,冲向心脏。
如果,如果两年前他们在这里被困时,外面有个叫南绯音的人在就好了。
她如果在,他们一定有救,一定!
而且,一定不用再害怕背叛。
可惜,没有如果。
不知是不是这场屠杀太过惨烈,又或者是这片土地沉浸了太多愤恨,这一夜似乎格外长。
天迟迟不亮。
巨敕部落溃散而逃,有官阶在身的,几乎被屠杀干净,粮草全部被烧,地面黄沙热得烫人。
赤尔余的尸体不知被丢到了哪里,人死灯灭,黄沙掩埋,最是公平。
巨敕部落,再不可能起势了。
血仇已报,却无一人欣喜,烈火军分散各处,每人身侧都是尸山血海。
虎口杀到破裂,眼睛杀到发红,他们许久不曾如此酣畅淋漓的战斗。
噼里啪啦的火烧声中,忽然呜咽声四起。
曾经就是在这里,他们失去了无数的兄弟。也就是在这里,萧烈一蹶不振。
从保家卫国的战神变成了人人惧怕的九王爷。
南绯音立于中间,罕见的没有对他们冷声,轻声道:“火越烧越大了,点齐人,撤。”
每个人都杀到力竭,此刻仍旧撑着最后的力气,从地面起身跪直,声音嘶哑却有力,“是!”
第214章 萧烈,我厉不厉害
南绯音喉头哽了一下,她以为她给萧烈报了仇,她会高兴的。
但是,战争与仇恨,永远都不会令人愉快。
赢又如何?死去的人如何还能回得来。
如此大的阵势,早已惊动了云墨城的守将,大火冲天,即使隔着远远的距离,也能看清那逆火走出的身影。
发丝飞舞,身影修长,衣摆处有星火窜上,南绯音低头看了一眼,直接脱了外衣,随手往火里一甩,动作潇洒利落,整个人疲惫却夺目,脸颊印着点点血迹。
她身后烈火军林立,这些都是曾经在那场死战中活下来的人,各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然而,此刻却全部身受重伤,脱力到站不住,互相搀扶着,望着敌人的火坟,绝不弯一下膝盖。
南绯音看着几乎要窜到天上去的大火,面容被火光照得泛红。
她缓缓开口:“沙场点兵,马革裹尸。烈火军死而无畏,得战衣裹尸,千秋铭记。”
“我会让所有人知道并且记住你们做过的一切,我保证!”这一句,南绯音的声音很轻。
不知是在对身后的烈火军说,还是在对身前被困的无数英魂诉说。
战衣裹尸,烈火军的战衣,就是这一身火红。
扎眼到夺目,刺眼到胆寒。
一个个八尺男儿,顶天立地,齐齐脱了他们的红衣烈甲,扔进火里。
迟到两年的送行。
火实在太大了,一件件浸满了敌人鲜血的红衣,本来笨重无比,却被火焰轰得一下带上高空,然后缓缓落至远处,融入火里。
烧着烧着,众人发现那被火卷走的红衣,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竟形成了一条长长的光条,一直蔓延至远处。
光条之上,漂着星火点点,起伏不定,时远时近,最后被风一吹,朝着远方而去。
像极了告别。
近是回头,再看一眼。远是诀别,生死两隔。
压抑的哭声响起,刀剑落地。
天空终于露出一丝光亮,
晨曦初照,那烈火燃起的光条与晨曦接壤,柔和而美,淡淡的微光照在每个人身上。
南绯音看着逐渐升起的太阳,下令,“回城。”
天亮了,他们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巨敕部落的人逃了许多,难保不会有人躲在暗中趁机放冷箭。
再次一路潜行回到云墨城,南绯音远远就看到萧烈站在门口。初晨的光照在他身上,那一身黑衣衬得他整个人都无比阴沉。
确切的说,是生气。
她扫了眼躲在角落的摇情和司泽,两人一看到她就跑。
除了他们,谁敢私自放萧烈出来。
南绯音淡定的抹了把脸,当着城墙上无数云墨军的目光,顶着身后三千烈火军的视线,拔腿往萧烈面前冲。
冲到萧烈跟前也不停,隔着一步距离就往他身上跳,完全不管萧烈正背着手板着脸。
萧烈神情明显慌了一下,忙伸手抱住。
南绯音望着他笑,眼睛亮晶晶的,“萧烈,我厉不厉害!”
满眼都写着三个字:求表扬。
城墙上看热闹的云墨军被杭滨撵走,烈火军憋着气从萧烈背后的城门另一头,一个接一个进城,一个个把自己缩成一团,挤到伤口,痛了都不敢出声,恨不得自己立刻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