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应添域的眼中滑过一丝慌张，他别过头避开她的视线，反问：“你一定要知道么？”
“我想知道。”
应添域陷入沉默。
他悄悄转动眼珠，发现面前的白发女生还是在盯着他看，青绿眸澄澈且明净。
她太坦然了。
她的坦然令他的躲闪彻底无所遁形。
他不能这么丢人。
算了，也不是什么很难说出口的理由，大大方方告诉她吧。
他深吸一口气：“我以前见过你，很久以前。”
孟凝挑了下眉，没有回话，等他继续往下说。
应添域将头转回来，眼神认真：
“在很多年前的一场小提琴比赛上，我看到祝且向你分享他比赛后的感受，你很仔细地给他分析了他的优秀和不足之处，我认为——”
他停顿片刻，直直凝视她的双眼，说出最后一句话：
“这种感觉应该还不错，除了老师之外，很少有人会这么对我，所以，我希望你能就我的表演给出真实的评价。”
应添域大概有段时间没理发了，额前的银色刘海已经长到遮住眉毛，触碰到眼睛，但即便如此，他眼中的光泽也不容忽视。
矜贵的金色丹凤眼中光华流转，盛满极尽真挚的情感。
孟凝听完他的话，第一反应是感到不可思议：“很多年前的比赛，你到现在还记得么？你当时还不认识我吧？”
“是不认识，但这不妨碍我记得你，”应添域一字一句道，“祝且和我一样，家里人都不去看他的比赛，但他和我又不一样，他有你这样的朋友去认真欣赏他的表演，而我只有自己。”
听到这话，孟凝扯了下嘴角，嗓音瞬间变得冰冷：“我不是他的朋友。”
应添域怔了怔：“我是说——”
“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孟凝打断他的话，将邀请函从他手里拿过去，“如果下周六没有别的安排，比赛我会去看，钱就不用给了，学长，你还有别的事么？”
应添域下意识摇头：“没有了。”
“那我先回去学习了，再见。”
“……再见。”
孟凝礼貌性向他挥了下手，旋即便关上门，将邀请函放到桌上，眉头微敛。
说实话，她还真没想到，应添域竟然在那么久之前就注意到她了。
理由也很让人不敢相信。
他一个富家大少爷，会缺人去看比赛么？实在用不着羡慕祝且吧。
她自认为她和祝且的相处模式没什么特别的，她只是把她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了而已，这很值得羡慕么？
而且……在他眼里，她和祝且算是“朋友”么？
不只是他，似乎在很多人眼里，她和祝且还有严临风都是实打实的朋友，连她在那次事件之前也一直是这样认为的，但现在，她的内心告诉她，她和他们先前绝对不是朋友关系。
朋友不是这样的。
要想成为朋友，至少要对彼此真诚，就像她和顾惜暖那样。
到底是不是朋友，不该根据词典上的释义和外人的眼光来判断，而是要用自己的心来感受。
既然她觉得不是，那就不是。
据孟雨华给她的消息，他们现在应该已经知道她和他们闹掰的原因了，但他们没有做出任何行动，甚至连一句道歉都没有。
今天她和严临风同台竞技，只要他想，他是一定能找到机会的，但他没有。
这大概就说明，他们不认为自己有错，也不想改变现状了。
他们不收她的钱，也不向她道歉，就这么耗着。
真没意思。
转账被退还，她也不打算走银行卡了，反正即便走这个渠道他们也能原路转回，既然如此，她还不如直接把钱给祝青。
虽然祝青和她交集不多，但在她的印象里，祝青是个明事理的人，把钱给她，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先把钱转给孟雨华，跟她说明情况，再点开祝且和严临风的信息页面，依次拉黑他们。
做完这一切，她放下手机，长吐一口气。
……
街边的某栋楼里，两名身着深蓝色制服的男生站在柜台前，其中，半扎棕色马尾的男生曲臂搭在柜台上，向坐在柜台后的中年男人说道：
“老张，之前的监控都还留着吗？”
老张点点头：“都留着啊，怎么，你们要查监控吗？是有什么东西落在这了？”
金发男生推了下架在鼻梁上的单边眼镜，颔首：
“是，我们要查监控，就要我们中考结束后那段时间的，你现在调出来吧。”
第243章 很久以前（1）
监控画面中，一个身着冲锋衣的白发女生冒着大雨跑进来，手上一共拿了三把雨伞。
她甩了甩雨伞上的水之后便往楼梯上跑，但在踩上中间一级台阶时，她突然呆住了。
楼上有人打碎饮料瓶，大家张罗着要下去拿扫把扫掉，就在这时，她干脆利落转身离开，再次冲进大雨中，几乎像是在逃窜。
这段视频很短，可能连一分钟都不到，祝且和严临风坐在电脑前，自虐一般地来回拉进度条，反复观看。
他们看的次数越多，那天的情景便在他们脑中越清晰地浮现。
就是这一分钟，将一切都改变了。
他们当时……到底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来着？
不、不对，不只是当时，其实这样的事情，已经持续很久了。
久到他们甚至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
孟凝住进祝家的第一天时，祝且就出于兴趣和孩童的友善将她划进了“朋友”的范畴，但她和严临风混熟的过程就没有那么顺利了。
第一次在祝家见到孟凝的时候，严临风的态度挺和善的，还主动邀请她跟他们一起玩，虽然他的话语让孟凝隐隐看到了阶级壁垒，但这并非他有意为之，那时的他，是真的只是想跟别的小朋友玩而已。
可第二天，当他看到祝且攥着她的小手过来找他玩时，他莫名其妙就闹起别扭了，宁愿写作业都不跟她们一起玩。
祝且问起他，他也不说话，就沉默着写作业，大家都拿他没办法。
孟凝本来就对玩没什么兴趣，他们不跟她玩，她还乐得清静，自己坐在角落看书，只剩下祝且两头为难。
一番思考过后，他也拿着一本书坐到孟凝旁边。
他的想法很简单：没有他，也会有别的小孩找严临风玩，但孟凝只有一个人，她太可怜了，所以他得陪着她。
做作业的间隙，严临风抬起头，看到白发女孩和金发男孩坐在一起，两个人一语不发地认真看书，阳光从窗外打进来，静谧又美好，简直像一幅他的儿童书里的插画。
他更不开心了。
然后他就去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今后回想起这件事时，他都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他快速跑到孟凝面前，一把将她的书从她手中抽出来，在两个人疑惑怔愣的目光下，他，直接把那本书对半撕开了。
“呲啦——”
书籍被撕开的声音极其响亮，他看到原本神情平静无波的白发女孩骤然瞪大眼睛，下一秒，他就被一阵巨大的力道推倒在地。
“喂，你推我干什么？！”
从小到大他还没被别人推过呢，她一个保姆的女儿，竟然敢这样对他？！
他倒在地上吵吵嚷嚷，哭喊着要她扶他起来，给他道歉，然而孟凝充耳不闻，注意力都在她那本被撕开的书上，她快速将散落的书页捡起来，而后走到他面前。
他以为她终于要跟他道歉了，却听到极尽冰冷的嗓音在他头顶响起：
“你要把它们重新黏好。”
女孩的神情已经恢复最初的平静，不过没由来地，他感觉她的目光凉飕飕的。
他虽有些不自在，却还是嘴硬：“我凭什么要把它们黏好啊？你推了我，你得给我说对不起！！！”
一旁的祝且拧眉道：“严临风，你是不是有神经病？你干嘛要撕孟凝的书？明明是你做错了事，为什么让她给你道歉？”
“我、我……”严临风自知理亏，可在这位祝家保姆的女儿面前，他就是拉不下脸来，“我不道歉，这是我家，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管，她推了我，她就得给我道歉！”
孟凝当然不可能给他道歉。
二人僵持不下，祝且在旁边劝严临风也完全劝不动，最后，还是严临风的母亲把这件事给解决的：
“严临风，你都干了什么事？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我们做人要有礼貌有品德，这是最重要的，人家来找你玩，你倒好，一点理由都没有就把人家的书给撕了，你觉得这是正确的吗？！”
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严女士勃然大怒，把严临风狠狠训了一顿，他本来就不开心，当着两个同龄人的面被自己亲妈训了一顿后，当场开始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