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大爆发,是因为她出门前让他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晾了,而他没晾。
那是个周六,邵竞难得休息,起床后张亚勤约他去爬山,于是他把这事儿忘了。
傍晚周明希回到家,见他没晾衣服,那衣服放洗衣机太久,天气太热,全都臭了,于是情绪爆发。
“我不过就让你晾个衣服,怎么就这么难?!”
“再重新洗,我一会儿晾。”他把洗衣液消毒水倒入洗衣机,边对她道。
“你从来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周明希指着他骂:“你把家里当什么?旅馆吗?回来倒头就睡,家里什么事都是我做!”
“我说过请个钟点工,你说不喜欢别人碰你的东西。”邵竞也来劲了,明明钱可以解决的问题,她非得这么闹。
“那是钟点工的问题吗?” 他越说,她情绪越失控:“婚前咱俩说好的家务平摊,可结婚后你工作特别忙,行,我体谅你,活儿我干得多,但是我也忙啊!我忙得想死,还得抽空干家务,而你的那份儿呢,只想着外包。”
“真的邵竞,我不想待在这个家了,我烦透了这种日子。”她说完便摔门而出。
隔天,她在主卧默默收拾行李。
“你要去哪里?”
“旅游。”她把衣柜的衣服一件件扔在行李箱。
“去哪儿旅游?”
“说了有什么用。”她转头看他:“你能陪我去吗?”
“过段时间。”他抓住她的手臂。
“我等不了了。”她甩开他的手,继续折衣服:“我必须得走,要不然我会发疯。”
邵竞不明白,明明日子过得好好的,她为什么突然就要发疯。
从前他们一起去旅游,周明希都会做好攻略,那次她是真的说走就走,傍晚的飞机,甚至不愿意让他送她去机场。
“飞哪里?”在车上,他问她。
“乌鲁木齐。”
他沉吟片刻:“散散心也好,注意安全。”
到了机场,她头也不回朝前走。
再次见面,就是半个月后,准确来说,是第十七天,她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8 点,门一开,他便接过她的行李箱。
她对他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这让邵竞觉得挫败。
从未有一次,冷战那么久。
她去洗澡,忘了拿浴巾,他拿着浴巾想给她送进去,站在浴室门口,他听到她在里面痛哭。
嘶声裂肺,歇斯底里,水流声也盖不住的哭声。
那之后的每一天,他感觉他的妻子好像魂丢了。
她明明就坐在他身侧,但每时每刻都在走神。
这实在不对劲。
他干了自己一直以来不屑干的事,他查她的手机,查她的笔记本电脑,查她的邮箱,甚至她从新疆带回来的行李箱跟衣物,他都检查过一遍。
可什么都没有发现。
直到那天晚上,那是一个炎夏的夜晚,他做了一个火热的梦,醒来时想搂过她,却发现身侧无人。
邵竞起身,出了主卧,发现书房亮着灯。
房门虚掩,他站在门外看,从细缝中,她看到周明希戴着耳机,抽着烟,满脸都是泪。
她小声细碎地呜咽,整个人蜷缩在宽大的电脑椅中。
门外,邵竞盯着这一幕,心忽地往下坠。
他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可他不敢往深了想。
那个夜晚之后,他没点破这一切。
他的妻子依旧整日心不在焉,对他态度冷淡。
他想找她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可害怕这个问题一打开,会是他承受不住的结果。
不过,他的猜疑,很快有了答案。
某天下班,他还没出公司写字楼,突然接到丈母娘的电话。
“你跟明希吵架了?”那头,丈母娘问。
“最近没吵。”邵竞如实回答。
自她从新疆回来,他们就没再吵过架。
“她今天跟我说,她想跟你离婚。”
丈母娘的话,让邵竞脚步顿住。
身侧有同事经过,拍了拍他的肩,邵竞站在那儿,身体僵硬。
“她真这么说?”他的声音微微变形。
“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什么事了。”丈母娘叹了口气:“你们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有什么事,摊开来谈,如果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还是可以解决的。”
“我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邵竞道。
“好好沟通吧,夫妻没有隔夜仇。”
挂断电话,他脚步虚浮往外走。
出了写字楼,在吸烟区处点了根香烟,因为手抖,打火机按了好几次都没点燃。
夏季雨多,突然就下起暴雨,他站在屋檐下,望着雨幕出神。
那雨下了多久,他就想了多久。
那天之后,他每天都在等,等她主动来跟他提离婚。
然而,他没有等到。
他们的日子慢慢如常,恢复到之前的宁静平和。
她逐渐收心,没再走神,只是,她再也不曾用那种热烈的眼神看着他。
邵竞知道,两人之间已然有了裂痕。
就像他,再也不可能心无芥蒂地信任她。
他不知道,在新疆那半个月,她发生了什么事。
这种事可以点破,可是点破之后,会发生什么,他不敢想。
于是,日子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下去。
好在,在一个深秋夜晚,从前那个周明希回来了。
那是一个周六夜晚,他们有了阔别半年的一场情事。
那天,屋外刮着大风,他们赤条条地躺在被窝里交缠。
她动情得很快,夹着他不断发抖。
邵竞吻着她的唇,她紧闭的眼睛,她赤裸的肩头,感受着她攀附在他身上颤栗。
隔天,他们睡到自然醒,一块儿去看银杏。
他们跟其他情侣一样,牵手,接吻,他给她拍好看的照片,之后又找了家舒适人少的咖啡馆,慵懒地度过一个美好的周日下午。
那个在书房痛哭的夜晚,那句“明希说想离婚”的话,都被邵竞刻意抛在脑后。
他父亲曾经跟他说过,经营好一段婚姻是很不容易的,有时候要给对方足够的空间,人都有思想开小差的时候,不用太计较。
父亲说这话的时候,他其实很想反驳,婚姻是神圣的不容玷污的,假如对方真的开小差,那就是不忠。
可当他亲身经历,他发现自己,远比想象中“大方”。
当然,他是假大方。
他其实很介意,于是,他继续细细观察她的生活,他不断查她的手机,他想从中找出破绽。
结果,还真的被他找到了。
从那一刻起,邵竞便堕入情绪深渊,时刻被心魔折磨。
“你为什么会在半夜三更一边听歌一边哭?”
周明希听到这个问题时,下意识就想反驳。
可她脑子转得快,依稀记得,去年从新疆回来,她的确做过这件事。
那天晚上,他看到了?
而且,这件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他竟然才提起?
“戒断反应,你明白吗?”她笑了笑:“可能你要去一趟,才能明白,当你看到独库公路上的中国基建,绝对会激动到哭。”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我那天晚上就是听着《我的祖国》,想起横穿天山山脉的独库公路,一时没忍住。”
邵竞闻言,静默了好一会儿。
半晌,他才道:“还有一个问题,你没回答我。”
“什么?”
“你想离婚,是去新疆之前,还是之后?”
“这有什么区别吗?”她问:“反正那个念头有过,后面也打消了。”
邵竞笑了笑:“区别大了。”
如果是去新疆之前想离婚,说明,他们的矛盾只是一些家庭琐事。假如是之后,那原因不言而喻。
“你从来没想过离婚吗?”她把问题抛回去给他:“其实,很多女人进入婚姻一段时间后,都会发现,婚姻其实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美好,这种落差感一大,就会怀念婚前的生活。”
“所以,离婚这个念头,其实很多人都有过。”
邵竞说:“我说过了,我没有想过。”
“那可能是……你身边的诱惑还不够多,还不够大。”她淡淡道。
“你这是提前给我扣帽子。”
“不是。”她摇头:“我只是,比你更了解人性。”
邵竞许久都没搭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我约了中介明晚看房,你也一起去。”
周明希望着窗外的山脉,心想,都知道她出轨了,却依旧选择跟她继续过下去?男人遇到这种事,难道不是零容忍?
所以,他为什么这么大方?
不舍得这段婚姻?亦或是,还爱着她?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邵竞这人比寻常男人更传统,他有很深的家族观念,他对婚姻的刻板态度像极了他的父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