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遇到这种事,蒋微以为假装看不到是共识。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若无其事地走过来。
印象中,林驰成这位表弟,周明希这位丈夫,一向都不是爱凑热闹的人。
他平静又礼貌,温和又明事理。
他和周明希来家里吃饭时,他们无数次帮她收拾碗筷,洗碗,扔垃圾。甚至有时候,他们会坐下来,愿意和她聊一聊外面的世界。
周明希跟她聊当下火的乙女游戏,热播的电视剧,新火的男明星,邵竞偶尔会聊一些互联网的事情,ai 时代,还有 vr……
他们都很忙,两家偶尔聚一次,她都无比开心。
此时此刻,蒋微看着昏黄灯光里的邵竞,她搞不明白,他明目张胆地过来,是想要干什么?难不成是想拿这件事要挟她?再和他的表哥一起共伐她?
邵竞抬手,把倒下的酒杯拿起,又抽了几张纸巾,把桌面的液体擦拭干。
他又让酒保再上两杯威士忌。
“我喝得差不多了,准备回家。”蒋微把手中的纸巾扔下,谢绝他的好意。
可那酒很快上桌,邵竞把其中一杯,放到她手边。
“瑶瑶还在苏州?”他问。
听到他提及女儿,蒋微一下应激。
她坐正身子,哑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知道,你跟林驰成正在办离婚。”邵竞顿了顿:“离婚冷静期,是不是还得一个月?”
说到这个,蒋微便觉得苦闷。
她坐了回去,拿起那烈酒,灌了一大口。
林驰成不肯离婚,且最近为了逃避这件事,他连家都没回。
孩子不在,丈夫也不在,她难得享受了几天“单身”生活。
可林驰成不回家已经将近一个月,每次她给他打电话,他都不接,信息更是不回。
他铁了心要拖延时间。
“离婚哪有那么好办。”蒋微冷哼,盯着眼前的男人,两兄弟其实长得还是有些像的,只是,邵竞眉眼更冷骏些,而林驰成,永远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起初,她便是被他的好脾气吸引,无论她怎么闹破天,那男人永远一脸笑吟吟。
可日子久了,蒋微才逐渐摸清楚这男人,看似随和,实则冷漠。
他只有一张嘴,哄得她晕头转向。
他既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也不愿意付出实质性的行动在她身上。
承诺随口就来,但永远不去实现。
这些年,蒋微在他的糖衣炮弹中,回归家庭,生下女儿,与社会脱节。
而他,步步高升,年纪轻轻便评上副高。
他在医院受人敬仰,她在家里灰头土脸地打理家务。
这种落差,让蒋微对现下的生活越来越不满。
爆发点在一个月前,也就是庆祝他高升那顿聚餐的隔天。
那天晚上,女儿已经睡下,蒋微在厨房洗完碗,冰箱突然“砰”一声。
她打开冰箱门去看,原来是被放在急冻柜的易拉罐可乐爆开了,液体四处喷射,急冻柜里全是那褐色液体,她脸上也未能幸免,还有冰箱对面的墙体……满地狼藉。
这不是他第一次把罐装可乐放在急冻柜,之前便发生过类似事件,蒋微提醒过好几次,可他还是照做。
要收拾这样的残局,会消耗她许多时间。
今天她经期第一天,已经干了一天家务,腰酸肚子疼,本来打算洗完碗好好休息,谁知又有这一摊子事。
心里堵得慌,她抓起那裂了个口子的可乐,往地上一摔。
瑶瑶听到声响,从卧室出来,见到满脸怒气的母亲,吓得哇哇大哭。
林驰成听到哭声,跑了出来,他一看,便知道是自己惹出来的事儿,却见他抱起女儿:“哎哟宝贝儿别哭,妈妈又发脾气了对不对?”
蒋微望着他们父女俩的背影,那一刻真的觉得筋疲力尽。
她不想收拾,她想马上离开这里,可是她知道,她不去收拾的话,林驰成只会让这儿维持原状,等她回来,依旧是她的活。
还有,地板上全是可乐,如果瑶瑶不小心跑过来,肯定会摔跤……
蒋微想着想着便哭了。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生活只围着这个灶台转,她永远都以女儿的安全跟感受为先。
她好像把自己丢了。
从生完孩子后,她就把自己丢了。
林驰成觉得有了女儿作为人质,她不舍得跑。
因为他知道,她父母早年离婚,她提过许多次,她不愿意让瑶瑶在单亲家庭长大。
原先把自己最深层的恐惧告诉他,是希望他能理解她,共情她,却没想到某一天,她的坦诚成了她的“把柄”。
因为知道她的恐惧跟底线,所以变本加厉。
那天,蒋微咬着牙,把冰箱收拾好,把地板拖干净,把墙面擦拭干。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卧室,把林驰成叫出来。
“离婚吧。”她无比平静地说出这三个字。
这个场景,这三个字,其实在她脑子里已经预演过无数次。
在婆媳矛盾最激烈的时候,在自己生育后整夜整夜睡不着而他呼呼大睡时,在看到同行不断卖版权拿奖而她的事业止步不前时……
她以为这三个字会很难说出口,却没想到,嘴唇上下一碰,就说出来了。
“房子给你,钱一人一半,女儿给我。”她冷静地做离婚分割。
林驰成变了脸色,可很快,他又恢复那笑眯眯的模样:“今天是不是太辛苦了?是不是瑶瑶不乖,我明天教训她……”
他说:“瑶瑶都要上幼儿园了,你到时候就不会这么累了。”
“我刚评上副高,医院特别忙,最近这段时间辛苦你,等忙完这一阵,我休个假,瑶瑶让妈带,我陪你去旅游……”
蒋微看着他喋喋不休,她抬了抬手,轻轻摇头:“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我没提过分手,也没提过离婚,所以你知道,这次我是很认真的。”
林驰成闻言,皱眉道:“我不明白。”他满脸困惑:“我们的日子过得这么好,多少人羡慕,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想离婚。”
“不是突然。”蒋微盯着他的脸,平静道:“我想过很久了。”
顿了顿,她才道:“早在刚生完瑶瑶没多久,我就想过离婚了。”
这三年多,她过得很不容易。
她以为日子会越来越好,可结果呢?所有人都好过了,唯独她不好过。
林驰成盯着她决绝的脸,开始有些慌:“你现在不冷静,我们明天再谈这个事儿。”
“明天谈,后天谈,我都是这个意思。”蒋微冷声道:“我必须离婚。”
林驰成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多好笑,男人永远不顾反省自己的问题,面对妻子要离婚,第一反应便是给对方泼脏水。
蒋微怒极反笑,她无奈地摇了摇头,默不作声往卧室走。
主卧里,瑶瑶躺在床上,睡得正熟。
她躺了上去,搂着女儿,眼泪肆意落下,她在黑暗中无声地哭着,怕吵醒孩子,声音都不敢出。
“你不要多想,我没别的意思。”
邵竞的话让她回过神。
他说:“这是你的生活,你的选择,谁也没有资格去评判你。”
婚姻就是围城,各自有各自的困境。
邵竞跟林驰成一同长大,他当然知道林驰成是什么样的人。
他跟蒋微虽然不算特别熟,但这么多年,蒋微为那个家做的,邵竞看得到,林驰成看得到,林驰成的母亲更看得到。
邵竞不止一次听到小姨跟他母亲聊天,提及蒋微都是夸,可夸完,又要加上一句:“这些话我也就只对你说,我可不会在她面前夸她,人一旦被夸就会得意忘形,反而你要不断指出她的不对,让她时刻警觉,这样才会一直进步。”
一边看到,一边打压,这是很恶劣的策略。
曾经,邵竞还担心过母亲会听从小姨那一套,去打压周明希。
好在母亲明事理,她同样看不惯小姨那一套。
“蒋微是个好儿媳,你别作了,小心作没。”
没想到一语成谶。
蒋微没想到他为自己说话,喉间苦涩,她喝了口酒,才哑声道:“我以为你过来是想……”
“要挟你?”邵竞接过她的话茬,笑了笑问。
“是我小人之心了。”蒋微扯了扯嘴角,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有时候,我特别羡慕你跟明希。”
“羡慕什么?”
“你们……”蒋微想了好久,才想到一个词特别适合形容他俩:“旗鼓相当。”
“生活背景一样,教育背景一样,工作都差不多,所以,你们能互相尊重,不存在一个落于下风,一个高高在上……”蒋微顿了顿:“更羡慕,你俩没有孩子。”
“孩子,不应该是纽带吗?”邵竞垂眸,盯着手中的酒,沉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