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竞盯着她的背影，心想，就这样互相折磨吧，最好彼此折磨到死，或者最后一疯一死，都算好结局。
这晚，他躺在床上，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痛，但他分不清，是肉体更痛，还是心更痛。
昨晚在酒店，一晚上没睡着，明明怒火已经将他吞噬，恨不得立即把她喊起来对峙。
可最终，也只是盯着她平静的睡颜，直到天亮。
下午那场架耗尽他所有力气，他觉得，今夜估计会有好眠。
可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
他怔怔望着天花板，程简下午那些话就像幻灯片，在天花板的白墙上重映。
一字一句。
那些他觉得荒唐无比的话，那些被他称之为“狡辩”的话，没想到全部已经嵌入他脑子里，一字不差，都还记得。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想，什么都不要想，他现在最需要的是睡一觉。
……
半小时后，邵竞掀被起身。
明天还要上班，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一粒褪黑素。
打开房门，客厅还亮着灯。
周明希坐在地板上，身前茶几放着她的笔记本电脑。
她戴着耳机，正盯着电脑看。
两人目光对上，他转身，走向厨房。
在厨房的橱柜一顿找，也没找到褪黑素。
“你在找什么？”她的声音传来。
“褪黑素。”
“褪黑素怎么会在厨房？”她走到他身侧，拿过一个玻璃杯，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褪黑素在主卧床头柜里。”
邵竞与她擦身，离开。
周明希喝了口水，拿着那半杯凉水，回到沙发。
方才她看了两部电影，现在思维格外活跃，好像突然就理解了程简之前说的，“极致反差”是性张力的前提。
正想着自己的事儿，看到邵竞从主卧出来。
周明希盯着他的背影，看着他颓废又疲惫的样子，若有所思地拿起画笔……
一直到 3 点，初稿模型已经出来，周明希舒了口气，合上电脑，起身关灯。
往主卧的床一躺，一觉到天亮。
隔天醒来时，邵竞已经不在家。
周明希打了辆车回公司，今日有晨会，不能迟到。
路上塞了一段，到工位已经 10 点 05 分。
电脑还没打开便被人喊去开会。
众人落座，程简迟到了 15 分钟还没来。
他很少会在开会时迟到这么久，底下开始议论纷纷。
“是不是睡过头了？程总不是不让我们迟到么，他自己怎么还迟到？”苏茜笑道。
姜望舒搭腔：“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呗。”
蒋微一边在键盘上写人物小传，一边道：“是不是遇到什么急事了？”
凌安珏听着会议室二三十个人的窃窃私语，低头看了看手机，微信对话框中是她十分钟前发给程简的短信，询问他是否要将会议推迟到下午？然而没有任何回音。
周明希盯着笔记本，想起昨天下午在他家门口听到的两个男人打斗的声响。
邵竞是不是下手没轻重把程简打伤或打残了？得严重到哪种程度，他才没办法来上班？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会议室玻璃门被推开，一丝细风吹进来，周明希的座位正好就在门后边。
她转身望过去，看到眼前缓缓走过的人影，只一眼便愣住。
程简今天穿了件偏休闲款式的白衬衫，黑色西装裤，鼻梁上架一副飞行员墨镜，脸上戴着一只黑色口罩。
这全副武装的装扮，瞬间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力。
这是开晨会还是顶流男星发布会？
姜望舒怔怔望着今日有些诡谲的程总，深深皱起了眉。
“程总今天玩 cosplay？他怎么整得跟顶流男明星来扫楼一样？”姜望舒笑了一下：“不过说实话，真挺帅的。”
周明希回过神，心想，估计是被邵竞打到毁容破相？
“抱歉，我迟到了。”程简落座，又笑笑：“大家忍一下，我最近水土不服，皮肤过敏。”
他说完，其他部门的同事汇报了上周的工作总结，程简只是听，并未做出什么回应。
等汇报结束，他清了清嗓子：“动画 pv 出来了，这周会上线。最迟月底，新角色的预告必须要出。”
程简望向姜望舒跟蒋微：“姜望舒的剧情写得很符合当下主流市场的猎奇感，蒋微构思的人物张力很强，都很不错。”
他视线一转，看向周明希：“周明希，角色设计稿，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定？”
今天开会的人多，两人几乎在会议桌的两端。
周明希沉吟片刻：“程总，我现在有初稿，昨晚画的，你一会儿看看。”
程简朝她点了点头，开始布置这一周的新工作。
晨会结束，其他人陆陆续续往外走。
周明希坐在位置上，等所有人离开，才拿起笔记本电脑走向他。
空荡荡的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两人。
周明希在他身侧站定，心想她是不是应该关怀一下她的情夫？
毕竟他昨天的壮举，坦坦荡荡的爱恨情仇，属实让她没想到。
哪怕自己不是当事人的角度，作为下属，是不是也应该人文关怀一下她的上司？
她还没出声，便听到程简道：“你不用在心里可怜我，也不需要虚情假意关心我，这是我勾引你的代价，很正常。”
顿了顿，他又说：“你的设计稿呢？拿过来，我看看。”
周明希把电脑递给他。
“你屏幕能不能调亮点？”程简皱眉。
周明希闻言，差点没忍住：“程总，你要不把墨镜摘了？”
程简看向她，摘掉墨镜，又把口罩摘了。
看到他脸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和淤青，周明希倒吸一口凉气。
程简倒是没什么反应，低头认真看起她的设计图。
她盯着他放在屏幕上“放大”“缩小”的手，周明希乍然想到他昨天那两句话。
“私德在才华面前，不值一提。”
“你知不知道，她的第一个角色让《时空旅行者》用户破亿。”
听到他的话，她其实很开心，她是能被“看到”的。
除了作为“女性”“情人”这些性别身份和两性关系外，他还能看到她其他方面的成就。
半晌，程简的话让她回过神来：“你现在对角色的性张力，已经有很深刻的认识，能达到目前这样的设计，我知道你已经下了很多的功夫和努力。”
周明希听到他继续道：“这张角色设计，放在前十年会有很多人买账。”
“但放到现在或者未来来说，他不具备满足女性性幻想的特质。”
这是又没过的意思。
周明希在心里叹了口气，低头去看屏幕。
碰巧他也低头，两人几乎撞上。
程简往外退了些，又看着她的脸，手指向屏幕：“浪子形象确实有性张力，但是浪子，他打不到我们要的市场，换句话说，它的神符合，但是人物外在质感不对。”
因为现在已经没有女性吃“浪子”以及“浪子回头”这种女性处于爱情低位的设定。
他的气息就在耳边，听到他的话，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两个片段。
一个是，他们双人蹦极时，程简望向她的样子，他平时脸上总是带着笑，但那天他格外认真。
另外一个是，昨天她隔着门，听到邵竞暴力疯狂的打斗声，她虽然没看到他打架时的样子，但他们太熟悉了，以至于她能想到向来沉稳平静的邵竞，被愤怒冲昏头脑时，暴怒的样子。
这两个片段无限次在周明希脑海里回放，回放，再叠放，她忽然感觉到了什么。
“你把他的浪，放在人物骨子里，放在性格里。”
“外在成熟禁欲，内在野性又狂放，对不对？”
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出了对角色的定位，周明希困顿的谜团，宛如一扇门彻底打开。
程简盯着她近在咫尺的笑脸，声音也带上笑意：“去改吧。”
周明希同样望向他，他眼底是毫不遮掩的欣赏。
她心一动，又迅速垂眸，拿起电脑，往外走。
正要离开时，听到“嘶”一声。
周明希转身看他。
“你就真的不关心我一下吗？”程简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她笑了笑：“你刚刚不是说不需要可怜你，也不需要同情你吗？”
“话虽那样说，但你如果能关心一下我，我会很开心的。”
“关心又没办法让你痊愈，你相信我，我的图能让你痊愈。”
说完，她头也不回离开。
程简盯着她背影，笑出了声。
他想，他跟邵竞现在虽然两败俱伤，但好在对周明希没多大影响。
他不知道他们三个未来的走向是什么，但眼下他能肯定，周明希热爱这份工作，也执着于这个新项目，要不然她不会这么折腾，熬夜做设计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