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哪怕她再闪耀,再有经商头脑,在闽南这种重男轻女的大家族生意里,她永远只是一个将来要嫁到别人家的女人。
老股东们说,她最开始是逼着哥哥,从父亲手里接过集团的继承权,然后又一步步,眼睁睁看着哥哥将集团搞垮。
宋乾当了总裁后,一心想要搞大动作,在他眼里实体又苦又累,赚的还少,他觉得集团未来发展应该是往互联网的方向发展。
结果一系列操作猛如虎,有的没的,各种搞互联网+,最后直接导致资金链断掉,股价差点崩盘。
从那之后,宋蕴不知道背后做了什么,她把宋乾直接踢开,成了万泽集团的掌权人。
如今的宋乾只是推到明面上的傀儡,用来堵住外面悠悠众口的挡箭牌,并没有实权。
谈及宋蕴的“黑历史”,那群老股东表面上是长辈慈祥的笑脸,但神色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讥讽。言行举止里看不起宋蕴,但又奈何不了她半点的憋屈。
他们在公司待了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个比他们小二十岁女人,一上位就想让他们退休,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
那晚,趁着宋蕴出去接电话,他们一个个朝邵竞敬酒,让他不要和这种女人做生意。
他们提到一个词,不吉利。
“宋蕴她蹦跶不了多久的,现在牛逼哄哄要搞改革,你以为改革是改作业?对就打个勾,错就打个叉,这里面水深着呢。”
“邵总,你在北京待得好好的,没必要过来趟这浑水。”
“你们外地人不了解我们闽南,做生意这件事,女的哪里比得上男人精明呢。”
邵竞只是静静听着,他做生意,只看对方的能力和经验,并不是看性别来决定的。
见邵竞没说话,又有人走过来,看了一眼外面打电话的宋蕴,压低声说:“资金链断掉,你知道她怎么补上窟窿的?”
“恩惠集团的老总,很喜欢宋蕴,听说两个人去了国外一个礼拜,回来账上就有钱了。”
“她可不只这一个男人,她一个人在北京,30 岁不结婚,和一个大佬走得很近。”
彼时邵竞喝了杯中酒,他并不想听一堆男人在背后议论一个女人,正要走时,有人将他拉住。
“邵总,你结婚没?”
邵竞不懂为什么扯到这个,他点头,客气道:“我已经结婚了。”
……
想到这些,邵竞再去看她,突然就能理解,为什么她不过 30 岁,却总是着装成熟老练。
前有狼后有虎,他一个局外人,都能体会宋蕴现在举步维艰的日子。
宋蕴给他倒了杯酒,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今天我感冒,我就不喝酒了,我以茶代酒,先预祝我们的合作顺利进行。”
邵竞道:“我今天开了车,也不好喝酒。”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跟她相碰。
宋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看向他:“那天在包厢外面,其实我都听到了。”
邵竞不动声色放下茶杯。
“一个女人,无论在职场上,还是生活中,总是要付出比男人多 10 倍、100 倍的努力,才能被看到。”
她有些落寞,但声音里的自信并未因生病而消沉,反而愈发招眼:“他们那些话,不是捕风捉影,都是事实。”
“我的人生,不能因为是一个女人,我就要坐以待毙。”她笑笑:“我有头脑,我也有野心,为了我的野心,我做什么都必须拼尽全力。”
邵竞垂眸,盯着茶水杯里落下的灯光,小小的一点,像是月亮浮在荷塘里。
他沉声道:“他们思想老化,吃到了时代红利后就止步不前。他们没有跟上时代,现在时代在发展,人也慢慢觉醒,在我看来,妇女能顶半边天。”
“不。”宋蕴摇了摇头,笑道:“妇女能顶整片天。”
她语气轻松,却铿锵有力,还带着一种飒然的坦荡和自信。
邵竞抬眼看她。
宋蕴拿起茶壶,边说话,边给自己倒茶:“我哥这人,生性散漫自由,他爱浪漫的生活,从小到大,都在想着怎么浪漫活到老,他心思压根不在公司上。”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去南法找个小镇,虚度一生。他恋爱都懒得谈,更别说做生意。”
“可因为他是男的,他天然拥有继承权,哪怕我父亲知道,他根本没有能力,也志不在此,就因为他是男的……”
说到这些,宋蕴语气淡漠,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一个旁观者,在聊别人的事。
不过想想也是,她现在已经大权在握,她有淡然的资本。
“全公司上上下下,都在妖魔化我,甚至说我弑父杀兄,为了利益不择手段。”
说到这里,宋蕴笑出了声。
“是因为上一次股票暴跌吧?”邵竞若有所思。
接手这个项目前,他查过万泽历史,去年,万泽有过一次股票暴跌,几乎腰斩,起因是出了个惊天丑闻。
万泽是做零食起家的,最爆火的是一款儿童奶制品“呱呱”,畅销了二十多年。
可就在去年,突然爆出新闻,多瓶“呱呱”被检测出异物,成了去年 3·15 最大的新闻。
“食品安全”向来最容易引爆舆情,一时之间,铺天盖地的黑帖遍布网络。
事后有数百位员工落井下石,控诉万泽集团拖欠工资,无视劳动法让员工无偿加班。
邵竞看到这新闻,第一时间便想起去年刚开年,万泽集团爆出了大裁员的新闻。
他想,这件丑闻的本质就是裁员裁到大动脉,一个员工要干三四个人的活,最终导致疏漏而引起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听到邵竞的问话,宋蕴点了点头。
邵竞说:“就是因为那次丑闻事件,你扭转舆论,转危为机?”
宋蕴看着他笑了笑,回忆起往事,她先前的疲态,尽数散去,整个人又开始熠熠生辉。
她现在还能记得所有的细节,事情发酵的第一时间,宋乾没在公司解决问题,而是一个人偷偷躲到郊区的别墅钓鱼。
她问他怎么办?
宋乾一脸痛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没这方面的经验,你知道的,我根本不想当这个什么破总裁。”
“发声明。”宋蕴扔掉他的鱼竿,冷声道:“你现在马上回公司发声明,知错认错。”
宋乾盯着那鱼竿越飘越远,半晌,突然哭了:“我压力好大,你们能不能别再逼我?”
“谁让你这样裁员的?”
“谁让你乱投资互联网公司,到最后账上没钱了,发不起工资,第一时间居然想到裁员?”
“你知不知道,这些员工在咱们公司二十多年,只做呱呱这一种产品?”
宋乾双手捧着脸,一脸颓丧,最后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递给她。
“干什么?”宋蕴冷眼看他。
“我办公室柜子里的钥匙,里面有公章,你……帮我度过这次危机。”
“你不是一直想要权力吗?我给你,我都给你。”宋乾把钥匙塞到她手里:“你走吧,我要钓鱼了。”
宋蕴盯着手里的钥匙,静了好半晌,那时候,她意识到,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我帮你这回,有什么好处?”
……
之后,她在第一时间发了声明、道歉,也做了巨额赔偿,并联系下游商家将产品全部下架。
又按照裁员员工名单,亲自到员工家拜访,请求他们继续回公司上班。
这些人都是集团的功臣员工,那之后,福利待遇,五险一金,包括新的福利,她全部新加到了合同里,而且他们的合同年限一直到法定退休年纪。
事情尘埃落定后,宋乾主动向父亲请辞,他行李都收拾好了,只要父亲答应,他当晚的航班飞尼斯。
父亲看着他的辞呈,恨铁不成钢的沉默了很久。
他当然不会放唯一的儿子走,但最后,他不得不松口,让宋乾继续当个傀儡总裁。
只是实权落到宋蕴手里,宋蕴有权参与集团的一切决策。
“是不是特别可笑?”宋蕴说到这里,喝了口茶,去看邵竞:“男人再废,因为性别优势,天然拥有一切,我再厉害,因为性别劣势,天然要做成功背后的那个女人。”
宋蕴说起这些来,一脸云淡风轻。是因为她知道,哪怕现在她不是总裁,可是大权在握,她不怕没机会。
关于“夺权”的过程,她说得轻描淡写,可邵竞知道,那背后是与盘龙复杂的人心作斗。
此时此刻,他看向她的眼神多了一些欣赏与敬意。
这种欣赏不仅仅是对女性的欣赏,此刻的宋蕴在他眼里已经不是一个女性,而是一个闪闪发光的人。
“他们是不是问了,你结没结婚。”邵竞还没答,就听宋蕴低声笑了笑:“在他们眼里,我做生意,好像都是靠肉皮谈下来的。”
邵竞摇了摇头:“你是我见过的,最爽快的合作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