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希很快收回目光,正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
蒋微的情人,是他们生活里很少见到的那种人。
他更像是会出现在企业画报上,或者是新闻联播里。
他跟林驰成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类型。
只看了一眼,就让周明希好奇,蒋微为什么会跟这样的男人有感情往来?
他们看上去,像是属于完完全全两个不同的世界。
“明希,这是贺禹。”蒋微的话让她回过神来:“最近这段时间,我会住在这儿。”
周明希点了点头,对那男人笑了笑:“你好。”
贺禹眼神扫了一眼她身后的车,对周明希真挚道,“谢谢你们今天送她回来。”
他一只手握住蒋微的手,眼神里的威严散去,又认真道:“改天我请你们吃饭,这次真的麻烦你们了。”
说完,他又去看蒋微,路灯昏暗,可也能看出,她双眼红肿。
贺禹笑意逐渐敛去,脸微微沉了下来。
周明希见状,开口道:“那我……先回去了。”
回到车上,车子驶出一大段路,周明希还在想方才贺禹那个眼神。
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很多时候是从“心疼”开始的。
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往往也是如此。
贺禹同情蒋微的遭遇,怜爱她,珍惜她……
而林驰成也看到了蒋微的遭遇,却只会糟践她,指责她。
可在最初,林驰成追求蒋微时,也是各种伏低做小,鞍前马后,然而,等真正得到了,又不懂得珍惜。
突然又想起蒋微说过,情是情,欲是欲。
她曾经问过蒋微,是不是因为她的情人,她才选择和林驰成离婚。
蒋微当时是这样回答的:“你觉得我有那么蠢吗?”
看来她已经把一切和男人的关系看得十分透彻,周明希先前隐隐的担忧,顿时散去。
她想,假如每个女人都能跟男人一样,有欲望了就找个人发泄一番,而不要总是执着于谈感情,那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也就没那么多烦心事儿。
周明希看着窗外,长长叹了口气。
邵竞侧过脸,看了她一眼:“为什么叹气?”
“累。”她搜了一下眼睛:“特别累。”
“因为工作?还是刚刚的事?”
她沉默片刻,望向他,一字一句道:“做女人特别累。”
说完,她问:“你是不是要告诉我,男人也不容易?男人更累?”
邵竞摇了摇头。
“我现在一想到林驰成那副死样儿,就恨不得拿刀剁了他。”周明希这条气还没顺。
红灯停,邵竞将车子停稳,看着她道:“你要真想帮忙,还不如给蒋微找一个好的离婚律师。”
周明希想了一下,觉得他的话挺有道理。
“我记得你朋友圈里有个特别厉害的律师,就是你读研那会认识的,经常一块儿打球那个。”她又道。
“关肃扬?”
“对,就是他。”周明希说:“你能不能给引荐一下?”
邵竞点头:“行,我联系一下他。”
回到家,周明希瘫软在沙发上。
今天下班的时候本就头晕目胀,又被林驰成跟他妈气到怒火攻心,方才喝了半瓶冰可乐,这会儿胃胀气,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舒服。
她仰头,往阳台的方向看了一眼。
邵竞正在给关肃扬打电话,像这种大状,不仅收费高,时间还难约。希望能靠着这一层关系,让他们插插队。
周明希听到他把蒋微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又强调了好几遍“抚养权”。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有孩子就是麻烦。
假如她跟邵竞离婚,最多就是财产分割上有一点争议。
什么都能切割清楚,但瑶瑶是个人,不能对半分。
半个钟过去,邵竞的电话还没结束,周明希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觉得好点儿了,于是起身,从冰箱拿了两瓶水,走到阳台。
站在他身侧,拧开瓶盖,递给他。
邵竞扫了她一眼,接过,喝了口,又继续对那头的男人道:“好,我知道了,我会转告她,行,麻烦你了,到时候咱们再联系……”
挂断电话,就听到她问:“他那边怎么说?”
邵竞转过身,看到她整个人窝在藤椅上,面色苍白。
他下意识伸手,掌心按在她额头上。
“你发烧了。”他蹙眉。
周明希自己也摸了一下,摇头:“没有吧?就是天气太热。”
他回屋,找了个耳温枪,帮她测了一下,37.5,低烧。
“吃点药。”他说。
周明希却摇头:“没事儿,多喝水就行。”
他再次回屋,出来时,手里拿着个杯子:“你的项目快要上线了,后头还有硬仗要打,这种时候别让身体拖后腿。”
周明希接过,闻了一下,999 感冒灵:“你怎么知道我的项目快上线了?”
她喝了一口,聊表谢意,之后便放在一旁,不愿再碰。
“你每天半夜打电话,我听到了。”
他真的听到了,她所有的热情、激动、兴奋、以及不可名状的焦虑。
邵竞也没回屋,就在她隔壁的藤椅落座。
屋外的蝉还在叫,这都快一个月了,找也找不到,赶也赶不走。
“你知道,不同地方的蝉,叫声不一样吗?”周明希突然问。
两人已经许久没有坐在一块儿聊天,虽然这个问题很古怪,但邵竞珍惜这一刻。
哪怕她问“你知道迪迦跟艾莎公主哪个武力值更强吗?”他也会认认真真分析出 8000 个字来。
“不知道。”他又问:“有什么不一样?”
“北方的蝉鸣有金属质感,南方的蝉鸣更像低频噪音……”
邵竞静默片刻:“那这只是哪里的蝉?”
周明希脱口而出:“更像山西的蝉。”她揉了一下太阳穴:“像是电钻声,吵死了。”
“我明天找人来把它抓走。”
他说完,听到她轻笑出声。
邵竞转身看她,不明白她在笑什么,只是觉得,有了这个笑容,她脸上有光彩多了。
周明希没法忽视他这个过分直白的眼神。
自从被他发现第二次出轨,这男人避她就如瘟疫一样,今晚倒是有些不一样。
“你笑什么?”他问。
“没有,就是觉得特意找人上门来捕蝉,有点好笑。”
“我最近几个晚上都没睡好,就是因为它。”邵竞望向窗外,沉声道。
“是吗?”周明希笑笑:“我最近每晚都睡得特别好,门窗闭紧,根本听不到一点声音。”
顿了顿,她又问:“是不是主卧跟次卧的防噪玻璃不一样?”
邵竞好一会儿都没吭声。
半晌,他的声音传来:“你知道我为什么睡不好。”
“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她关心问道。
邵竞看向她,见她一脸坦荡无畏。
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其实,是这样的……”周明希也看向他,坐正身子:“我不怕实话告诉你,现在的我,给不了你任何保证跟承诺。当然,我也不想要你给我的任何保证和承诺。”
他沉默。
“经过蒋微这件事儿,我越来越觉得,我绝不会为了别人的期待而活,我只会为了我自己,以及自己的快乐而活。”
“一个人,如果对任何人没了期望,就永远不会失望。”她对他笑笑:“你说对不对?”
“你是想告诉我,如果程简能让你快乐,你会继续放任自己,继续跟他在一起。”他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冷静得可怕。
“你可以这么理解。”她坦然道:“当然,如果你能让我快乐,我也会继续跟你在一起。”
邵竞笑出了声:“所以,你这是想坐享齐人之福?”
周明希认真地点头:“对。”
她望着茫茫夜色:“我不会再让婚姻束缚我,我也不会因为你不同意离婚,就让自己自责愧疚。”
“当然,如果你接受不了这一点,还是坚持要离婚,我也同意。反正,我怎么舒服怎么来,你也怎么舒服怎么来。”
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如今的邵竞竟然并不感到诧异。
以前他还会谴责她道德低下。
可假如人能彻底抛开道德呢?
就像程简说的,人在社会立足,道德只能约束那些能被道德约束的人。
总不会因为你出轨就把你枪毙。
等法律真正发展到这一步,或许才能在根源上解决这件事。
可理智是一方面,感性又是另一方面。
“你就那么喜欢他吗?”邵竞咽下满嘴的苦涩,问道。
他其实还想问,一个程简,就能比得上他们之间十年的感情?还想问,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