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一定是伤心坏了,没事的,没事的。”大力虽憨傻,此刻也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问题她不能回答,便岔开了话。
庄引鹤站在内室门口,听着里面近乎绝望的哭声,心中一阵酸涩,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无措。秋桂此时也拎着食盒过来了,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忙要出声行礼,却被制止,又伸手接过食盒,摆手示意人退下。
提着食盒绕过屏风,苏禾见来人是庄引鹤,又想起昨夜,将身子缩成一团,往床榻更深处躲去。看见她这样,披散着头发,双眼红肿,还抽噎着,抱着膝
盖,躲在大力身后,想着老太医的话,庄引鹤也不敢凑近,只将吃食摆在了小炕桌上。才转身软着声音道:“先吃些东西可好?”
“娘子,我扶你过去可行?”大力瞧着两人之间似有不对,又瞥见爷那凌厉的眼神,只能硬着头开口。
“不用了,你下去吧。”苏禾察觉到了大力略有颤抖的身子,心中不忍,她一个奴仆,挡在自己身前,若是得罪了他,还不定要受什么责罚呢。她痛哭一场,心中郁气稍得发泄,目光冷静的看向庄引鹤。
听到内室的门关上的声音,两人一站一坐,似是僵持住了。
“你若心中有怨,尽管朝我发泄,别憋在心里,弄坏了身子不好。”看着她如今面色尚且,再不似昨儿那般毫无生机的模样,心中稍定。他一早就后悔了,如今这房中也没别人,伏低做小就伏低做小吧。
说着又将小炕桌挪到了床榻上,端起银耳莲子羹,舀起一勺,就往苏禾嘴边送去,嘴里还道:“小厨房一直温着呢,你尝尝?”看她嘴巴紧闭,长叹一口气,耐着性子道:“昨儿是我的不对。我跟你赔个不是。自从咱们在一处,我哪日在外面留宿过?昨儿是张大人邀的我,席间是有小娘伺候斟酒,天地良心,我是连手都没碰一下。”
庄引鹤有些自嘲,他何曾这样老实巴交的跟一个女娘交代自己的事,还说的句句恳切,恨不得指天发誓。
看她还是不说话,又自顾自说道:“你那话也太伤我的心了,哪有这样冤枉人的?”顿了顿,又道:“你把身子养好,待我的调令下来,若是赶巧,天气暖和,咱们去的路上,正好也看看风景。”
“去哪?”苏禾低下头,目光闪烁,心中暗暗计量。
“估摸着是扬州。”
“何时能出发?”苏禾就着他的手用了一点银耳莲子羹。
“最迟月底,若是快的话,月中就要启程了。不过扬州离的不远,咱们不赶时间。”见她愿意吃,庄引鹤又喂了一些。
“好,我这几日将铺子理好,再去一趟海兴寺为我母亲再添些香油火烛钱。”王猛女混迹市井,她早已托她打听明白了,时下户籍管制虽严,但远行才需路引,她先想法子离了这处,再找别处安置下来,待风声过去再回清安县,日后就是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好,都依你。”见她言语间有转圜,庄引鹤笑着应承下。
第65章 苏禾次日一早便先去……
苏禾次日一早便先去了钱庄,叫来喜儿提着钱匣子,将剩下的银子都换成了银票,看着沉甸甸的银锭子最后换成了一张一百两和两张五十两的银票,心中也松快了几分。
等出来时,来喜儿讨示下,可要到处去逛逛,他也习惯了娘子每回出来办事,总爱上银楼、绣坊去瞧瞧可有新样式的东西,偶尔也买些;就是他也得过奶奶的赏。女人嘛,左不过就爱这些东西,还有书铺,娘子素日里爱看话本子,却不爱请人来家里唱戏或者说书。
“今儿不急,咱们去一趟南北巷子,我得回一趟苏家绣铺,还有些事要交代呢。”苏禾将银票收进荷包里,又顺手塞进了袖子里。其实,秦嬷嬷有意提点过她,大族奶奶们管家理账、料理内宅个个都是好手,但是自己身上是不放银钱的,一概都是交由贴身丫鬟管着,免得沾染铜臭。
她听明白了秦嬷嬷的意思,只不过,她终究不是高门贵妇教养出来女娘,没有视金钱如粪土的品格;便是再投胎个百八十回,她也不可能把自己得银两交给旁人管,不算散碎银两,这四百两乃是她最后的依仗!南北巷子一户人家一年不过花销二十两左右,她只要不挥霍,她手上的存银足够她过活十余年还多。
“好咧,那奶奶您上车,咱们这就过去?”
“行,咱们这就过去。对了,来喜儿,咱们清安县可有味道不错的酒楼?菜馆?今儿咱们也去尝尝。”
来喜儿得了话,转身从车架上拿起脚踏,等大力和秋桂将人扶上车厢里,这才回道:“有到是有,不过人多杂乱,怕惊扰了奶奶。”
“无妨,咱们寻个包厢就是了,你跟着你家爷,什么好东西没尝过?可怜我们秋桂姑娘,自打进了院子,就战战兢兢守着规矩,哪也没去过,可不是要带她去尝尝?”苏禾上车时,一眼就瞧见了来喜儿腰间挂的荷包,是秋桂的针脚。
来喜儿听出了苏禾话中的调侃,只摸着脑袋笑了两声,冲着车厢里道:“奶奶说的是。是该去尝尝。”
苏禾听了这话,忍不住瞥眼看了看秋桂,见她垂着头,耳朵根子都通红一片,一副愧于见人的模样,这才忍不住拉着大力偷偷笑了笑,倒也不敢出声,就怕这姑娘脸皮子薄,再羞恼了可不好,故而又扯起了别的话头。
“奶奶,咱们到了。”来喜儿叫风吹了一路,才散尽面上的红晕,下车时,大力这个憨货,先是扫了一眼秋桂,随后就转过头死盯着来喜儿看了又看,脸上全是不解,她和秋桂日日待在一处,怎么从未听她说起过这事?苏禾眼看着秋桂那红的发烧的脸,拽了一把大力,进了院中。
来喜儿守着马车,满院子女娘,他进去也只能窝在灶房里,还不如就在这等呢,苏禾叫她们二人先支应一下,就同王猛女和花容一起进了北屋。
“我今儿来,倒也没别的事,就是有一件事想托给王姐姐。”苏禾须得安排好海兴寺的事,那里的香烛油钱是决不能断的。
“怎么这般郑重?有何要紧事?”王猛女看苏禾神色严肃,不似往常那般总是温柔带笑。
“我在海兴寺供奉了亡母的牌位,由寺中长老们诵经念佛庇佑她,只是我可能要离开清安县一段时间了,何时能回,还未有定数,只能拜托姐姐,可行?”
“怎么好端端的就要走了?从前也没听你说起呀。”
“许是庄大人升迁了吧?”花容提了一句,王猛女心中顿时明白过来了。
“那行,这事我应下了。只是可有说要去哪里?何时出发?”
“没有呢,只是让院中的老嬷嬷先收拾着东西。”苏禾顿了一下,还是决定含糊过去,知道太多对她们而言,并无好处。又看着王猛女道:“姐姐放心,我明儿一早就去海兴寺同住持说明,先交足了一年的灯油钱,若是来年我不得回,姐姐就拿我的分成去添香油钱。若有不足,待我回来,再给姐姐补上。”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记在心里了,一定办好。你要是走了,咱们这个铺子怎么办?”王猛女满口应下,又忧起绣铺的将来,说句私心话,这绣铺如今生意不错,她干的正好,银钱不比在肉铺上挣的少,自然是不想失了这来钱的路子的。
“我虽走了,但是咱们的顶梁大师傅还在,这绣铺便关不了。”苏禾满脸笑意的看着花容,又:“只一样,你们两如今都成婚了,子嗣也就是眼前的事了,还是寻几个无父无母的孤女买下,签好身契,将来咱们也不愁没人用了。”
“这话很不错,你离了清安县,铺子里就剩我一人,只怕是要忙不过来。我想着,咱们铺子上先收几个出挑的绣娘备上,至于正经收徒,我还得好好琢磨琢磨。”花容很早便想过这个事了。
“说起来,你成婚,不喊我去吃杯喜酒也就罢了,连份喜糖都还要我亲自来讨,该打才是!”苏禾佯装恼怒的看着花容,“对了,田大哥如今不做原先的活计了?”
“看看,”花容手指着苏禾面却朝向王猛女,笑:“我说什么来着,她这个嘴皮子断不会轻饶了我,还好我一早就将喜糖备在了绣铺,不然还不定要怎么讨伐我呢!”
说话间,三人笑开了,也许,这样的热闹,将来很难再有了。
“还有,我谢过你一件事。”花容对着苏禾行了一个大礼,唬的她连连避让,“你别躲,当日我和田大哥成婚,庄大人送了一份贺仪过来,说是你的意思。这一遭,南北巷子里谁也不敢再给我们脸子瞧了。如今,他辞了夜香郎的活,我叫他收拾齐整了,先当个货郎,学学如何同人打交道。”
苏禾听了这话,脸上倒是有了几分不自在,她并未说过这样的话,庄引鹤却在背后替她周全了。
“那就很
好了,我这一走只怕是不能来同你们辞别了,等我安定了下来,定然托人带信回来,你们两放心就是了。只是,铺子的事,我便躲懒了,要你们多操持。”苏禾眼眶湿润看着两人,她在这异世难得的好友,等她躲了这一身的事,一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