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月事到访,又许是这日所发生之事让她罕见的动了肝火,小腹处竟破天荒的绞疼得厉害。
这日之后,沈安宁便一连着在榻上躺了四五日,未曾出过门。
而那日,东西送到陆景融书房的那一晚,陆安然便被陆景融连夜果断地送出了侯府。
没人知道她被送去了哪里,亦没人知道那日到底具体发生了何事,只知道一夜之间,原本正在热热闹闹议亲的大姑娘一夜之间从侯府消失,再没了任何踪迹。
府中自是传得沸沸扬扬,没多久,萧氏终于对外放了话:大姑娘身子不好,被送去了郊外庄子里养病。
这个说法堵得了旁人的嘴,却是如何都堵不了萧家人的嘴。
在陆安然被送走的第二日,萧四夫人便风风火火的闯到了沁园,一脸愠怒道:“大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千里迢迢将我们唤过来,就是为了戏弄我们的么?”
“我们萧家虽比不上陆家显贵,六郎亦虽非这天子脚下的龙凤之辈,却也不是随随便便被人这般羞辱和戏弄的,大姐若无诚意可以直接说,我们汉中虽比不过京城富庶,却也不是挑不到一个可心人,大姐今日这般羞辱于我,羞辱于我六郎,莫非是忘了大姐亦是姓萧了么?还是你们陆家重新富贵了,便再也瞧不上我们这些娘家人了,大姐若想断了这门亲便直说,何必这般阳奉阴违?”
话说萧四夫人气得浑身乱颤。
陆家这两日发生了什么,虽藏着掖着,可萧四夫人不是傻子,那日陆家那养女被陆家四公子从大房世子的书房心急如焚地抱出来,是不少人都撞见了的,而一夜之间却又被不明不白的送走了,虽萧四夫人不知具体内情,可连傻子都猜得出来,这其中必有腌臜猫腻。
那个养女本身份低贱,她瞧不上眼,她不过是看在她尚且本分,又好拿捏,而且她这位大姑姐对她十分爱护,并且这位大姑姐膝下并无子,重重原因下,这才勉为其难的勉强接受了这门亲事。
没想到,竟还是个这般品行的!
将这般水性杨花的放□□嫁到她家来,不是跟他们家结亲,是跟他们家结仇的!
萧四夫人如何不怒不气。
话说萧氏一夜未睡,这一夜之间,她仿佛苍老了不少,她一贯面色温和,端庄优雅,此刻却也顾不上往日里的高雅,只面色微冷道:“弟妹不必如此大呼小叫,我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既然然儿不是良配,那么这门亲事便就此作废,我们从长计议便是,横竖不会让尔等无功而返的。”
话说萧氏闭着眼揉着太阳穴,如是说着。
萧四夫人闻言却瞬间冷笑道:“婚事岂是儿戏,说成就成,说废就废,大姐以为这是在集市上挑捡猪肉么,这块不成,就换另外一块,谁知道大姐这案上的是不是全部都是烂猪肉。”
萧四夫人被对方盛气凌人的架势气得够呛,忍不住反唇相讥着。
萧氏从来有些瞧不上这位四弟媳的小家子做派,闻言,亦不动怒,只沉默片刻,方直接开门见山道:“这门亲事便重新换给宝姐儿罢,横竖从一开始就是定的宝姐儿,也许,这便是天意。”
说着,还不待对方开口,便又不动神色继续道:“既然此番六郎来了,便留在京城罢,待翻了年,我为他引荐位名师,待到了年纪便让他们二人直接成婚便是。”
说着,萧氏忽而直直看向萧四夫人,神色定定道:“我名下无儿,日后六郎便是我的亲生儿子,日后这陆家有的,便是他六郎有的——”
话说,萧氏这一语几乎是明着承诺和纵容了。
这话一出,果然只见对面的萧四夫人闻言神色一愣,继而双眼微微一闪。
她其实原本就更中意宝姐儿,宝姐儿身份更高贵,又是她这位大姑姐唯一的亲生女儿,若娶了她,只会得益更多,无奈宝姐儿年纪实在太小,至少还得等个三四年,焉知这其中又会有哪些变故?萧四夫人是一咬牙才同意跟养女那门亲事的。
如今,养女那里作罢,又重新换成了宝姐儿,且还得到她这位大姑姐如此明晃晃的承诺,萧四夫人心中顿时一阵心花怒放,又有哪里不愿意的。
不过,她心中再如何心潮澎湃,却也压着不显,待好是平复一遭心神后,这才拿腔作调道:“这还差不多。”
顿了顿,又道:“希望这一回莫要再出什么岔子了,也不枉我千里迢迢来一遭。”
话说打发走了萧四夫人后,萧氏脸上所有的情绪瞬间消散个一干二净,只见她面色难得有些严寒阴沉,同往日优雅贤淑的气质相去甚远。
王妈妈见状,立马端了一盏茶过来侍奉道:“太太都一夜未阖眼了,不若去歇会子罢,大姑娘那里,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哎……”
王妈妈费心劝解着。
却见萧氏重重阖上了眼,许久许久,才抬手盖住了眼帘,道:“是我冒进了,我小看那一位了。”
说着,萧氏紧紧抿着唇,不多时,忽见她挪开了盖在眼前的手,微微叹了口气道:“败在了个小辈手里,珍娘,你说我们是不是老了。”
萧氏一贯高傲的脸上,少见的溢出了一丝挫败感。
却见王妈妈立马劝慰道:“哪里,太太还不到四十了,哪里就老不老的。”
顿了顿,只又道:“这不,三姑娘的婚事终于落定了,这么多年了,终于了却了您这桩心事,凡事有失必有得,又何必计较一时得失。”
王妈妈倒是想得极开。
这话一落,果然,下一刻,只见萧氏嗖地一下睁开了眼,只一字一句道:“是啊,天无绝人之路,谁输谁赢,不到最后一刻,谁又知道呢?”
话说,陆安然这桩事虽引得府里议论纷纷,却到底是侯府一府之事,一个养女掀不起多少浪花,至少,出了侯府后,便再也无一人议论。
而随着时间渐渐步入年底,各府各宅亦开始忙忙碌碌,热热闹闹的操办起了年事来。
年底各府喜事多,沈家应邀外出参加了一桩寿宴,一场婚宴,这两场宴会,一场是萧氏代表参加
的,一场是沈安宁代表参加的,这一个多月以来,前几日沈安宁称病养病在床,后几日萧氏亦是身子不适,沈安宁每日去请安时,都被萧氏免了她的晨昏定省,这一个多月来,二人竟还一直未曾打过罩面。
而在小年的这场团年夜上,终是避免不了再度碰面。
而在小年来临之际,还发生了一件事,那便是仙鹤楼终于在一众翘首以盼中隆重开业了。
仙鹤楼里有沈安宁一半的产业,她自然要捧自家的场,这日沈安宁难得主动邀约了张绾、福阳二人,三人在仙鹤楼包场下了一顿锅子痛痛快快吃得尽兴不已。
福阳对陆绥安的恨意便是时隔数月依然不见消减半分,一顿锅子吃了两个时辰,至少有一个时辰她都在编排陆绥安那厮,拼命在沈安宁面前上眼药道:“宁姐姐,那姓陆的当真不是什么好人,你定要记得提防提防再提防,别哪日被他发卖了还要替他数钱。”
又道:“若哪日你们过不下去了,只管同他和离便是,放心,我上京上好的儿郎不下千万,我还不信就寻不到一个比他更上乘的。”
福阳絮絮叨叨的。
张绾连剜了她好几眼道:“好了,人家好好的,哪有你这么个小鬼掺和的份。”
又道:“若叫那陆世子知道你整日怂恿他们和离,一准没你好果子吃。”
福阳瞬间翻着白眼道:“我怕他,哼,一个阴险邪恶的小人。”
说着,忽见福阳冷不丁大呼小叫道:“啊,啊,啊,我想起来了,我想到了!”
福阳一阵嗷嗷大叫,震得沈安宁和张绾二人心都要从嗓子眼里给跳出来了。
她们二人对视一眼,纷纷有些无奈又莞尔,她们这些已婚妇人实在经受不住福阳这般气血丰盈的小姑娘的摧残。
二人纷纷捂住胸口,许久,张绾这才又道:“你又想起了什么,又知道什么呢?”
便见福阳暗搓搓的看了沈安宁一眼,忽而神神秘秘道:“对了,宁姐姐,你知道吗,在你被赐给那姓陆的之前,你险些就要嫁给了另外一人?你知道那人是谁么?”
福阳兴致勃勃的说着。
沈安宁闻言一愣,怔怔道:“这话怎么说?”
她不是同陆绥安自幼指腹为婚么,她怎么不知道,被赐给陆绥安前,她还有另嫁他人的可能?
沈安宁一头雾水,便见福阳鬼鬼祟祟道:“在你被赐给那姓陆的前,其实还另外有两个人选,其中一个跟你年纪不符作罢了,而另外一个跟你倒是相配,你猜那人是谁?”
福阳卖着关子。
见沈安宁将信将疑,便立马急不可耐的公布答案道:“是皇舅,是我那位颇不着调的十五皇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