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这一切后,他浑身所有的力气一瞬间被抽干了似的,只一脸羞愧的低下了头去,仿佛没脸再面对眼前这二人。
而在他诉说这一切恶毒的龌龊的真相时,整个过程沈安宁都一言未发,做为受害者之一的她,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去惩戒他,憎恨他,厌弃他,她可以破口大骂,也可以暴跳如雷,可沈安宁始终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她只静静听着,看着这一切,仿佛一切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而远处的陆绥安亦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仿佛早已猜测到了所有始末细节。
只是,他的脸色依然冷得吓人。
若眼神能杀人,怕是一早将对方千刀万剐了。
屋子内是长久无声的死寂。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便见陆靖行忽又猛地抬头,近乎哀求的看向沈安宁道:“大嫂,然妹自幼身弱,又素来天真无邪,她并非有意要如此,她只是,她只不过是年纪还小,她只不过是还有些不懂事,这才一时不慎做了
错事,她只不过是自幼被陆家捡回,没有任何安全感而已,她只不过是不想再次被人随意抛弃罢了,大嫂,事情既已真相大白了,一切皆错在我,你想怎么罚我打我骂我都成,我只求你,弟弟只求你,你今晚就随大哥一道回家吧,大哥亦是受害者,他并无过错,只有大嫂你回府,大哥方才会放了然妹——”
话说,陆靖行原本还在耐着性子劝说沈安宁消气,劝说她今夜同他们一道回府,只是说着说着,心中到底担忧着那密室中受伤了的陆安然,一时没忍住露出了马脚,泄了他的目的。
原来,在来时的路上,陆绥安威胁他,若今日他在沈氏面前说不清,那人和孩子都别想要了,什么时候说清楚,什么时候沈氏同他一道回府,他便什么时候放人。
故而陆靖行这话骤然一出,便见而远处陆绥安瞬间板起了脸,只一脚踹在了陆靖行的背上,只朝着他怒目切齿道:“你现在可以滚了。”
陆绥安面色阴沉的盯着他。
仿佛他再迟疑一瞬,便要将他就地正法。
陆靖行被踹翻在地,却还想要爬起来再求陆绥安放人,却在视线对上陆绥安隐忍怒意的面容上时,到底脖梗一缩,恐惧得不敢再多说一语。
他知道他这个大哥素来说一不二,若再纠缠下去只能适得其反,不多时二话不说立马从地上一身狼狈的爬了起来,梗着脖子便朝外滚去,却在走到门口时,忽闻得身后传来淡淡一语:“陆安然想要留下来的法子有许多种,他为何独独缠上你大哥陆世子,而不是你,或者陆家其他人?”
陆靖行猛地回头,便见大嫂沈氏端坐在交椅上,远远看着他,目光平静的发问着。
她静静地看着他,明明脸上,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可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眼却仿佛能够洞察一切。
便见陆靖行愣了一下,只飞快朝着陆绥安方向看去,似有些慌乱,片刻后又立马稳住心神,随即一脸苦笑道:“我有什么用?如何保得下她。”
说着,只抿着嘴轻声道:“在这个府里,唯一能做主保得下她的只有大哥一人。”
陆靖行如是说着。
说完这句话后,他终于重重闭上了眼,终于不再纠缠,只一身精疲力竭的踏出了屋门。
而陆靖行走后,远在门口处的陆绥安终于远远朝着屋内沈安宁的面容上看去。
他只眯着眼一寸一寸看着她,似乎在观察着她所有的反应,她所有的表情,以及所有表情背后的深意。
不多时,终于一步一步朝着她的方向走来,直至走到了她的椅子前,终于抿着唇,居高临下的冲她道:“还请夫人收回这封和离书,收回方才那番愚蠢的胡话,还我一个清白公道。”
话音一落,便见陆绥安亲手将手中那封皱皱巴巴却原封不动的和离书递送到了沈安宁的跟前,亲手归还给了她。
说这番话时,陆绥安绷紧了侧脸,仿佛终于沉冤昭雪,一雪前耻了。
收到这封信时,他有多憋屈愤恨,那么此刻亲手将这封信件归还时,便有多么理直气壮,义正言辞。
却见沈安宁闻言只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看了看递送到她跟前的这封和离书,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出现在她生命中两世的男人,这个她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男人,不多时,她只缓缓转过了身去。
沈安宁没有收回这封信,而是背对着陆绥安,再一次淡声道:“陆绥安,我们和离吧。”
第99章
“陆绥安, 我们和离吧。”
和离,和离……
若说第一次听到这番话时,陆绥安是如遭雷击, 愣在当场, 他是勃然大怒,目眦欲裂, 那么,同一个晚上, 同一个地点,再一次听到这番原封不动地话后,在所有真相大白后, 在解开所有误解和误会后,依然得到这么一个答案和回报后——
那么,此时此刻陆绥安面上便已不再是怒火滔天和怒不可遏可以形容得了的了。
只见他的脸色只慢慢一点一点阴寒了起来。
他不懂, 明明他才是受害者,明明误解他的人是她,不信任他的人是她, 不在意他的人更是她。
一雪前耻后,明明该气恼的是他,该质问的人是他, 应该讨回一个公道和说法的那一个人更应该是他。
可为何, 为何她还敢将这样一番话再一次朝他脸上生生撂来——
陆绥安只觉得胸口阵阵血气上涌。
其实, 早在他押着陆靖行扔到她脚边给她认罪的那一刻起, 陆绥安就一直在观察沈氏的反应。
他是受害者, 他被陷害被误解不说,还被她轻视,误会和抛弃, 故而从下江南的那一刻起,陆绥安心里本就一直压着一口气。
如今,他沉冤昭雪,终于挺直腰杆,扬眉吐气,亦终于能够站在受害者和道德的制高点在她面前傲娇一回了,结果,没想到想象中她震惊或悔悟,甚至羞愧或心疼的反应竟统统都没有。
她前所未有的平静,平静得像是置身事外一般风轻云淡。
陆绥安那时就觉得有些奇怪。
却又一时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直到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了问题出在了哪里,可眼中的寒光却也随之一点一点迸发了出来。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拽她,没有再将她转过来,更没有强捏着她的下巴,逼迫她必须正视他,他只站在身后,盯着她那道纤细的背影,抿着嘴一字一句冷若冰霜道:“沈安宁,你是在将我陆绥安当成傻子戏弄么?”
“还是,等了这么久,终于说出心里话了,是么?”
“所以,关于这件事情到底是真是假,根本就不重要,我有没有遭人诬陷不重要,我有没有跟人生出龌龊不重要,我有没有弄出人命弄出孩子更不重要,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重要是的你,沈安宁,你终于抓到了一个把柄,抓到了一个机会说出这句话了,和离,这才是你最终真正的目的,是么?”
话说,陆绥安死死盯着她的背影,一字一句说着。
他盯着她的背影。
忽而发现,成婚这么久以来,除了最开始那半年来对她所有冷落外,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远远地看着她的身影,或背影,或正面,或侧影,她明明离他这么近,却又觉得那么远,而每一次都是他主动朝她走去。
而她,一次也没有看过他,一次也不曾朝他走过来。
他是忽视过她。
他也在用心弥补和补救。
他本以为自九幽山山顶那晚后,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感情终于渐渐回温了。
他们终于可以琴瑟和鸣,一生美满下去了。
可是,直到此时此刻,陆绥安终于才知,原来,从来就没有。
一切不过是他可笑的一厢情愿而已。
再联想到昔日她的那番恨意滔天的言论。
这一刻,陆绥安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心冷和心寒。
“可是沈安宁,为何,即便是杀人犯被斩首,临死前也该死得明明白白,沈安宁,到底是为何,为何要这般屡次羞辱、戏弄于我?”
“为何这般……恨我?”
屡次三番的将他推开,屡次三番的想要和离。
他一生的尊严和骄傲都被她踩在了地上。
陆绥安从未像现在这般耻辱和不解过。
为何?
为何?
陆绥安立在她的身后,一字一句哑声质问着。
他跨越千里,狂奔七日七夜而来,不是就为了得到这么一个残忍的答案的。
陆绥安的声音冷若寒潭。
却见沈安宁终于缓缓转过了身来,她看着他冰若寒霜的面容,看着他锐利的双眼,只微微抿起了唇。
她知道,陆绥安素来敏锐过人,他那么聪明机敏,他定早已察觉到了一丝异常,不给他一个明明白白的说法,他不会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