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氏闻言,这才脸色稍缓,牵了牵嘴角,有些骄傲道:“咱们房氏血脉确实丰荫。”
罗夫人继续笑呵呵道:“她们姐妹几个都是好生养的,在山东时给彤姐儿说亲的倒是不少,不过咱们到底是正经的京城子弟,临老了老了倒牵了几分落叶归根的心思,只我这辈子怕是得拖死在山东了,只盼着她们几个哪个若能有那造化能够重归故土,于我也算是全了个念想呢……”
罗夫人幽幽说着。
房氏听到这里心中微微一动。
她这庶妹在闺中时便好高骛远,她相貌不输于她,当姑娘那会心高气傲来着,还暗暗与她较过劲,如今却是人老珠黄,只能在她手下阿谀奉承,再无半分气性了。
人往往就是这样,旗鼓相当时,一个个暗戳戳的较着狠劲,恨不得将对方死死踩在脚下,可一但天地悬殊,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眼里便没了彼此。
各种心思都淡了不说,还容易勾起同情。
思及至此,房氏再次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彤姐儿身上,见她脸蛋圆润,身姿丰盈,视线不由沿着一路往下,冷眼瞧着倒是个好生养的,当即起了几分心思,招手道:“彤丫头,过来让姨母好生瞧瞧。”
一时终于正眼将人好生打量一番,拉着手不住问道:“几岁呢,读了哪些书?”又道:“觉得京城怎么样?比之你们山东如何?”
罗素彤一一作答,脸上挂着笑道:“山东有山东的好,京城有京城的好,不过山东没有京城这么好的舅舅和姨母。”
一语倒是逗笑了房氏,直道比燕姐儿还讨喜。
又见虽衣衫清减,却落落大方,到底官宦人家养出来的,要比那束手束脚、八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打从乡下冒出来的顺眼多了,再细细看去,依稀从这彤姐儿身上瞧出了几分闺中光景。
想当年,她们房家在京城亦是不起眼的末流小户。
当即对这寒门出来的侄女生出了几分满意之色,一时心思活络了起来,不由开口道:“你小时还在京城住过,也来过姨母府上,可还记得姨母和姨母府里头的两个表哥?”
罗素彤一怔,半晌,微微红着脸有些结结巴巴道:“彤儿……彤儿那时还小,才……才这么点大了。”
罗素彤用手比划了下襁褓的长度。
房氏顿时忍俊不禁道:“不记得不打紧,你跟你娘这次好不容易回京一趟,别急着回去,就在姨母这府里头多住些日子,我也好与你母亲叙叙旧。”
又道:“你大表哥今儿个正好归家,赶明儿让你跟两个表哥认认脸,亲戚家家的,合该多走动走动才是!”
房氏话中意有所指。
罗素彤好似听懂了几分尾音,当即红着脸猛地低下了头去,半晌,忽而想起了什么,又飞快抬眼朝着房氏身侧看去,这一抬眼,视线恰好撞入了在一旁奉茶的那位世子夫人眼里。
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静静对视了片刻。
罗素彤有些尴尬,先一步低下了头去。
房思燕看了看罗素彤,又看了看大嫂沈安宁,美滋滋的举起一块瓜果塞进了嘴里,嘎嘣一声青果咬碎的声音与砰地一声清脆声响同时响起。
众人闻声看去——
沈安宁指尖微微颤抖着,不慎打翻了案几上的一盏茗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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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新文啦!
各位,前三章下红包雨哦!
本来打算开隔壁《妾无双》的,可一来那是个大长篇,二来开章写了十几次还是有些不大满意,思索再三,还是开这篇了。
一篇重生,先婚后爱的文,希望大家喜欢。
另外,今天是个好日子,劳动最光荣,我爱劳动,祝大家五一快乐!
第2章
“乡下来的,不都常年下地干活,身子骨结实得厉害么,怎地一入了侯府就开始扮起娇弱来了。”
“既是身子不舒坦便该早些说出口,谁也不是个大夫,哪个晓得你有个头疼脑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当婆婆的是个恶婆婆,在故意刁难虐待你呢。”
“罢了,那便退下罢。”
“乡下来的,跟个锯了嘴的闷葫芦似的,没规没矩的,叫你看笑话了。”
……
六月的天,似个巨大的火炉架在头顶上烘烤着。
沈安宁却觉得手脚有些冰凉。
掀开帘子,由暗光中踏出,有那么一瞬间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直挺挺栽倒在地。
好在白桃眼明手快的冲了过来,一把将她堪堪扶抱住。
白桃见主子脸色煞白,顿时咬着牙关愤愤不平道:“怎地耽搁了这么久,平日里起早贪黑的侍奉便也罢了,可今儿个您还在病中,天还没亮便在院子里受寒候着呢,没早放您出来不说,竟还一直挨到这个时辰,熬了整整四个时辰,便是铁打的身子也遭不住啊,太太真真好狠的心,连府里的丫头也没有哪个带病当值连着当这么长时辰的。”
“同样都是当婆婆的,怎地一个菩萨心肠,一个却——”
白桃小胸脯气得剧烈起伏。
最后一句话还没来及宣之于口,便被腰间的手狠狠掐住。
白桃吃痛的同时见院中耳目众多,只得愤愤闭嘴。
沈安宁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道:“回院。”
白桃见她脸色实在不好,不敢耽搁,赶忙搀着沈安宁回到了川泽居。
因世子五行缺水,故而世子陆绥安的名字中透着平安顺遂,所居的院子四处环水,就连院子名也全部带水。
只是,带着水的院子,总显得比旁处要湿寒几分,又加上前几日下雨,前日晨昏定省时在冷风中受了寒,故而沈安宁这两日身子有些不太舒坦。
原本白桃怂恿她告假一日,可房氏这个婆婆素来吹毛求疵,她不满从她肚皮里爬出来的长房嫡子,这赫赫侯府的未来继承人娶了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乡下丫头进门,平白跌了她的脸面,故而嫁进侯府这大半年来,一直对沈安宁刻意刁难打压,鸡蛋里挑着骨头。
原以为是她为人本就苛刻,可直到上月房氏娘家侄女四夫人房思燕新娶进门后,同是亲儿媳,两厢对比起来,那处境可谓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丝毫不带任何遮掩的偏袒,这才知道并非什么本不本性,就是堂而皇之的欺压和区别对待罢了。
只是,沈安宁虽为当朝首辅之后,沈家也已被新帝亲自平反,可沈家满门几乎殆尽,再无任何倚仗,沈安宁又自幼长在农门,大字不识,刚入府时更是满身粗鄙,与这簪缨世家从就格格不入,气势上便天然矮了三分。
再加上她的夫君,那位忠勇侯府的世子爷霁月清风,如天上皎月,更令沈安宁相形见绌,入府这半年来,她从不敢将头高高抬起,她是那样的不配。
可是即便如此,在得知婆婆有为他纳妾之意后,沈安宁心头依然酸涩得厉害。
她从来不是那个被平反的首辅之后。
她骨子里本就该是那个在乡野间操持一辈子然后寻个门当户对的猎户或者农夫搭伙过一辈子的农家女罢了。
沈安宁只觉得头昏脑胀,太阳穴里的筋根根乱跳着。
方一踏入正院,二等丫鬟鸳鸯正好迎面而来,高声道:“夫人,大姑娘夏日里容易中暑,昨儿个您亲口应下了雪居说今日送份蜜凉粉过去给大姑娘解暑,请问眼下还送么?”
鸳鸯从前是伺候大姑娘陆安然的,后来世子婚事匆忙,采买的婢女规矩不足,太太萧氏便从各个院里抽调了一人到川泽居伺候新进门的世子夫人,鸳鸯就是从雪居调遣过来的。
新主立不起来,旧主又情深意重,能在这深宅大院混下个年
头的素来都是个人精,万事利字当先,自然知道该往哪儿奔前程。
鸳鸯一直想重新调回雪居,这事也从不藏着掖着,故而对沈安宁这个乡下来的新主不见多少恭敬。
白桃顿时恼恨怒斥道:“没见夫人病着么,不上赶着过来伺候,竟还满院大呼小叫,这般对着主子颐指气使的,这是哪个教你的规矩?”
白桃是跟着沈安宁一道从灵水村来的,虽是一等丫鬟,却见识浅薄,动辄喊打喊杀,颇有几分乡下泼妇之气,入侯府这半年来,与沈安宁一般,同样与这侯府格格不入。
院里旁的婢女非但不敬重她,背地里还时常讥讽嘲笑她,鸳鸯尤甚,此刻只似笑非笑道:“若要论起这府里头的规矩,我可比你懂得多,还有,白桃妹妹若真想教我规矩,不如先将舌头给捋直了再教罢,这儿可是京城,可不是你们从前那山窝窝里头,我可听不懂你们那怪腔怪调!”
鸳鸯用帕子虚掩着唇轻笑着,眼尾却溜了一旁的沈安宁一眼。
沈安宁同白桃刚来时还不太会说官话,入京这大半年虽渐渐在学,却依然带着些许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