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宁说到这里,只见春淇立马默契十足的将那副《国色天香图》一一展开,展示到了众人面前。
赫然见那副栩栩如生,雍容华贵的牡丹图脱了线,整幅绣品生生被截成了两半。
沈安宁说这话时,没有去看任何人的眼色,还不待陆景融回应,及众人缓过神来,便见沈安宁继续道:“这第二件事则是——“
说到这里,只见沈安宁话语一顿,片刻后,视线绕过众人,直直落到了隐在最远处的那抹清瘦得有些透明飘渺的身影上,淡淡扫了一眼,道:“则是这副贺寿图损坏后,有人好心好意向我献出一物,想要我将此物代替那副贺寿礼献给皇后娘娘,幸得儿媳小心细致,多留了个心眼,知道献给皇后娘娘的东西容不得任何岔子,便悉心检查了一番——“
说到这里,沈安宁话语再度一顿,转而看向陆景融和萧氏二人一字一句道:“否则,今日我陆家就大难临头了。“
沈安宁轻飘飘一语,瞬间让陆景融和萧氏二人吃惊不已。
余下众人,亦各个心惊,及一头雾水。
沈安宁却并没有第一时间为大家解惑的意思,只忽而间绷起了脸,难得一脸严肃犀利道:“儿媳到现在都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亦不知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只有一点,父亲,儿媳想告诉大家,奉劝每个陆家人,国之不宁,则天下不宁,家之不安,则家宅难安,咱们陆家好不容易才有今日重现繁荣之日,靠的是这些年来所有人忍辱负重、齐心协力的结果,大家若有个什么心思,平日里在自家宅子里关起门来随便闹,可心若不齐,日日内斗,甚至斗到天家面前,那儿媳也只有一句无可奈何的话了,那便是——再大的家也早晚败干净了去。”
说这话时,沈安宁挺直了背脊,抬起了头颅。
理直气壮,盛气凌人。
说完,沈安宁不再看向任何人,领着春淇转身便阔步而去。
仿佛多一语,都是浪费口舌。
临走前,只淡淡丢下一句:“哦,对了,那东西在世子手里。”
说完,留下众人一脸莫名其妙的愣在原地。
陆景融更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云,然而经过今日长媳在殿上的表现,深知沈氏并非无理取闹之人,是以此番丝毫不敢忽略,又闻的沈氏话中的严重和暗指——
当即,陆景融沉着脸看向长子道:“绥儿,到底怎么回事?”
此时,陆绥安负手而立着,依然沉默寡言,确切来说,自离宫后,他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只在沈氏离去时,幽深的眼眸越发清锐,深沉。
一直目送她远去。
终于,在陆景融提高了音量,正要再次盘问之际,只见陆绥安长袖一拂,到底将手中之物拿了出来。
正是那枚赤金的香囊球。
而看到那枚香囊球后,陆安然身子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她本抱着一线希望,沈氏未曾发觉什么,兄长亦未曾发现什么,即便发现了什么,兄长许是会偏袒于她,然而——
原来,在宴上之时,临被帝后点名之前,沈安宁便率先将那个香囊球塞到了陆绥安手中。
她想试探一下,陆绥安将会是何等表现?
想来,这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一边是关乎陆家前程安危。
一边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儿。
他会作何选择呢?
本以为会看到他的挣扎之色
,没想到全然没有,他没有任何犹豫的直接选择了后者。
原来,在他陆绥安的心目中,那人,远比她想象中更要重要得多。
说不上失不失望罢。
不过是前世的惑,在今日,在此时此刻终于被她亲自翻到了答案罢了。
她今日出发前,反反复复的叮嘱春淇保管好那副画,未曾不是想要给她陆安然一次机会的意思。
重活一世,她只想太太平平的过日子,并不想与任何人结怨。
然而,重来一世,她依然不肯放过她。
她便也怪不得她了。
陆景融将那颗香囊球拿到手里,这本是女子之物,一下子不知其意,只有些疑惑间,这时萧氏过来替他打开了那道小锁,然而还未来得及看清楚之际,这时,忽地砰地一下巨响,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大家纷纷寻声看去,竟见大姑娘陆安然突然没有丝毫征兆的原地倒地,直接昏死了过去。
众人见状大惊,纷纷跑去查看。
陆景融看了一眼,亦大步踏去,然而下一刻又见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而双眼一眯,竟直接停了下来,视线重新落到了手中的香囊球上。
只见香囊球里放了一颗朱红色香丸,他并不知这冷香丸的出处,然而看到丸上有字,便缓缓将字迹拨动过来,待看清楚那丸上的字迹后,下一刻,只见陆景融神色大变,不多时,捂住胸口连连后退三步。
一时又联想到方才沈氏那些话,再看那字时,只见陆景融心口一股热气忽然猛地上涌,下一刻,他猛地捂住胸口,只气得面部胀红,整个人气得亦跟着直挺挺往后栽倒了去。
在陆景融栽倒前,陆绥安神色一变,立马上前一把稳稳把住了他。
众人见状,纷纷大惊失色。
纷纷的大喊:“侯爷——”
“父亲——”
府里一片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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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沁园。
陆景融闭着眼歪在软榻上, 呼气依然有些浑浊,整个人微喘着,与白日在祈年殿意气风发的模样相去甚远。
大夫诊了脉, 又检查了头颅, 胸口等一应部位,最终捏须沉思片刻, 道:“侯爷乃气急攻心,肝火犯肺, 肝火旺盛导致的心气淤堵,好在眼下不算太过严重,不过这严重起来有时一口气缓不过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侯爷应放平心态, 少饮酒,少思虑,便有不顺心之事亦忌动怒, 平日无事时可多按压膻中穴,老朽再给侯爷开几道方子疏通疏通,应无大碍。”
济世堂的曹老大夫是陆家相熟之人, 他医术高明,陆家人有个头疼脑热多请他来问诊。
这番诊断一番,众人这才长长吁出一口气来。
问诊完后, 陆绥安拿着药方递给常礼去抓药顺道送陆老大夫出门, 刚送到门口时, 赫然只见正房的大门外跪着一抹清瘦虚弱的身影。
八月的晚间已有了些凉意。
深更露重, 只见对方衣衫单薄, 身子簌簌摇晃,好似随时将要倒下似的。
见陆绥安出来,立马撑起了几分精神, 连连追问道:“兄长,爹爹……爹爹可还好?”
声音虚弱得风一吹就散。
随行的曹老大夫和常礼甚至都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只见那双白得透明的唇细微动了下。
整个人与夜色融合在了一起,仿佛变成透明的了。
陆绥安淡淡看着远处他的这位义妹,自五岁起,她被抱回陆家的那一刻,父亲陆景融和母亲萧氏就直言不讳的告诉他,她就是沈夫人肚子里的那个小娃娃,是他未来的妻子。
萧氏试图让他们从小培养感情,只是他生性淡薄,与任何人都并不算亲近,不过相比旁人,到底多接纳了一丝来自于她每月几次的汤食伺候,亦算是默认了父母的安排。
他在婚事上并无任何异议,妻子是谁都可以,按照父母的安排,只待她一及笄,便会顺理成章的安排他们成婚,二人结为为夫妻。
这亦是祖父去世前的特意嘱咐。
却没想到,在及笄礼快要到来的前几日,朝廷巨变,霍氏一族覆灭,被幽静在皇陵的太子被文武百官接回京即位,而新帝即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沈家平反,这才得知沈氏最后的一丝血脉还留存在世,且流落民间,这才知他们府里养了十五年的这个养女,不过是意外岔子后的调包货而已。
原来,她并不是儿时沈夫人肚子里的那个女娃娃。
不过短短半年的光景,他已然娶了该娶的妻子,而她——
印象中善良柔弱的女子,母亲萧氏亲手娇养出来的娇娇儿,时隔半年光景——
陆绥安淡淡看着不远处的陆安然。
陆安然亦是遥遥凝望着陆绥安,他眼中的淡漠让陆安然心头一紧,不多时,只拼命摇头一脸虚弱又慌张道:“不是故意的,兄长,然儿……然儿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绝无谋害嫂嫂的心思,更无害我陆家的意图啊,若有……若有便让然儿天打雷劈,不得……不得好死。”
陆安然瞬间哭得似个泪人儿。
仿佛情绪激动了起来,哭着哭着拼命喘息了起来,好似随时又要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