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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柯山贵心里头直窝火,他梗着脖子说:“我家老七是我最孝顺的女儿,她嫁去县里十五年了,每月都给我邮十块钱。往年程建同当邮递员的时候,我女儿给我写信问好的同时,就会往信封里塞十块钱,以前年年月月都是如此。怎么现在换了个人,这钱就没有了,我说她吞了我的钱,也没什么问题吧。”
村里人一听,没了话头。
的确,老柯头有个孝顺的女儿,他跟他妻子一共生了三女四子,除了老二女儿和老五儿子,因为当年闹饥、荒的缘故饿死了,剩下还有两个女儿,三个儿子。
这几个孩子,除了老七,其他早已各自成家立业,生了一堆的孩子孙子,自己一家人都顾不上,更顾不上养两个老的。
老柯头从年轻的时候脾气就很犟,他跟老妻到了要养老的年纪,三个儿子都互相推脱,不想赡养他们夫妻俩。
老大女儿又嫁到矮门村去了,也生了一堆孩子要养,家里光景不太好,顾不上他们夫妻俩。
他一气之下,就带着老妻住在摇摇欲坠的土屋老房子里,在村委干部那儿闹了一通,让每个子女每月给钱给粮,他们老两口子自己做饭吃,自己照顾自己,日子也还过得不错。
他这几个子女中,给钱最多的,就是他那个嫁去县里的七闺女。
当年她闺女运气好,跟县里一个挖矿的工人对上了眼,就嫁给了那个工人,跟着她男人进到县城,到矿场找到了一份临时的筛石工工作,过上了吃商品粮的好日子。
打那以后,他七闺女每月都雷打不动地给老柯头寄一封信,信里再夹十块钱,逢年过节会带着她的男人孩子,大包小包买一堆东西回来看老柯头夫妻俩,不知道羡煞村里多少长辈们。
要知道,在还是集体制度,大家都在地里刨食,用劳力赚工分,换取钱粮的年代,很多人一年累到头,所赚的工分,到了年底换取一家人的口粮,剩下的工分压根换不了多钱。
那点钱,除了家里人的日常开销,再给孩子交学费,买点心、衣服鞋袜之类的,就不剩下几个子了。
像老柯头的小女儿,每月给他们老两口邮寄十块钱,一年就是一百二十块钱,这在村里,可是一笔不少的数目啊,很多村里人一年忙到头,都攒不下二十来块钱。
老柯头其他儿女给不了这么多钱,每年就给他们足够的粮食当做赡养费,他们老两口子又不是老的不能动弹,还能干活赚工分。
两口子是既有钱,又有粮,别说村里老人家羡慕了,就是年轻人也挺羡慕,毕竟有个子女每个月给工资的三分之一孝敬父母,让父母有钱花,这样孝顺的孩子,谁不想要啊。
村里人想了想,觉得老柯头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老柯头的小女儿给他邮寄了这么多年的钱都没出过差错,怎么这个程英一上任邮递员,人老柯头信封里的钱就没了,这里面没点古怪,怎么也说不过去。
一时之间,村里人看程英的目光,怪怪的。
程英也不多辩解,而是指着老柯头手里的信封说:“柯爷爷,您要不要先看看您女儿在信里说了些什么?”
“能说什么,不就跟往常一样,问我跟她妈身体好不好,她几个哥哥对我们老两口好不好,说一些她几个孩子的事情给我们听。”
柯山贵不耐烦地甩着信封,“你别想转移话题,我这信封里的钱不见了,你要不给我把钱拿出来,我就上你们邮电所找你们领导去讨说法去,再去派出所,找公安同志,把你这个小偷给抓起来!”
“你说谁是小偷呢!你别以为你年纪大了,你就可以倚老卖老,胡乱污蔑人!”陈灵很生气地去拿老柯头手中的信,“小英姐都说了,让你先看看你七女儿在信中说了些什么!”
陈灵从小到大的性格都很泼辣,主要是她爸她妈都是老实人,被她爷奶叔伯欺压了一辈子,她跟程英一样,想不立起来,想不泼辣都不行,不然她们一家子都会她那些叔伯吃得死死的。
正因为她从小到大脾气泼辣,村里人也是见怪不怪了。
看她上手去抢老柯头手里的信,村里人没有什么反应,还一个劲儿地劝说老柯头,先看看他女儿在信中说些什么再说。
老柯头被陈灵抢了手中的信,心里那个气啊,本来还想把信抢回来,谁知道陈灵身手敏捷地躲开他的手,把信封里的信拿出来,当着大家的面儿,大声念起信来,“爹、娘、展信佳,一个月不见,您们两老的身体可还康健.......”
信里的内容,跟老柯头所说的那样,先是对他们老两口进行一阵问候,接着又询问家里的三个哥哥有没有按时交粮,有没有帮衬他们老两口,又说了一下柯老七家里发生的事情。
柯老七说,县里的高中要开学了,她的老大考上了高中,要去高中读书,小的两个孩子,一个在读初中,一个在读小学,要交不少学费。
她的丈夫上个月在矿场上班,被矿石砸中腿部和腰部,受伤很严重,暂时上不了班,还要给一笔巨额医药费,给她男人治病。
另外她的公公身体也不好,长年都在吃药,婆婆一门心思在她小儿子身上,不帮衬着她的丈夫,很不靠谱,她一个人上班养一大家子,实在没有多余的钱邮寄回家了。
她觉得自己孝敬了柯老头十五年了,给了柯老头夫妻俩近两千块钱的赡养费,已经是尽了她这个当女儿的义务,现在她的日子难过,她没有像父母借钱渡过难关,已经是体谅他们。
她决定以后不再给老两口寄钱,老两口还有三个儿子,一个大女儿,都是做兄弟姐妹的,他们不能只给一点粮食就了事,以后老两口要是缺钱用,就去找他们的三子一女拿,她是不会再拿钱了,主要是她自己的日子也难过。
信念到最后,村里人都沉默了,看向老柯头的目光,有同情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羡慕嫉妒恨的,更有不怀好意的。
村里人知道柯老七月月年年都给老柯头邮寄钱,没想到一邮就是十五年,邮寄了上千块钱,这钱在这个年代里,绝对是比巨款。
按照老柯头夫妻俩那抠搜节省的劲儿,他们平时很少用钱,也不会把钱拿给几个白眼狼儿子用,多半都是存了起来,就是不知道,这两口子是把钱存放在了家里,还是存去了镇上银行里。
有那不学无术之人,心思开始蠢蠢欲动。
柯老头不识字,平时都是请村里的书记或者其他干部,背着其他人给他念信。
现在陈灵当着村里这么多人的面儿念信,暴露了他有钱的事情,他也顾不上冤枉程英了,拿着信件,狠狠瞪陈灵一眼,骂她一句多管闲事,赶紧灰溜溜地带着他的老妻回家里去了。
众人看他着急慌忙离开的模样,都猜测,他估计是把钱存放在家里呢,现在暴露了有钱的事情,他指定要换个地方藏钱,以免被人偷了。
程英身上的冤屈被洗清,村里人说了一些关于柯老头夫妻俩的闲话后,渐渐散去。
程英跟着陈定父女回陈家,在路上跟陈灵道谢:“灵灵,谢谢你替我说话,帮我解围。”
“嗐,没事儿,那老柯头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你,我肯定要替你说两句公道话。”陈灵跟她并排走着,不甚在意地说。
“你当着大家的面儿,念了他女儿写得信,让大家伙儿都知道他有钱的事情,他的钱要是被其他人偷了,他会不会怪
你、恨你?”程英一脸担忧。
“怪肯定是要怪的,不过老柯不是傻子,他的钱被暴露了出来,他指定不会再把钱藏在家里,让贼惦记。”说话的是陈定,“你看吧,明天一大早,他指定会找到村干部,让干部跟他们夫妻俩一起去镇上的银行存钱,不会让人偷,也不会让他三个儿子抢走,更不会借钱给亲朋好友和村里人,那小老头,可精着呢。”
陈灵点头,“我爸说得是,老柯头看钱看得比他命重要,有钱也不会给他的儿子孙子多花半分,抠搜的不得了,这也是他三个儿子跟他闹翻,要分家,自立门户,都不愿意养他们老口子的原因。他那三个儿子都想贪占他小女儿每月邮寄的钱,他不答应,就都闹掰了,除了村干部给他们协调的赡养义务,平时他那三个儿子都懒得多看他一眼。他这样嗜钱如命的人,是不可能让村里那些二流子有机可乘,偷走他的钱。”
他们这么一说,程英心里放心了许多,不然老柯头的钱因为她的缘故暴露了,又被人偷走了,她的良心会有一点难安。
第34章
回到陈家, 陈莹姐弟三人已经入睡,于桂枝还没睡,留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坐在客厅的木桌上做着针线活儿, 等他们回来。
看他们回来了,于桂枝也没有多问, 只让三人都去洗澡,又问程英能不能洗山里的冷水, 不能的话,她再去厨房给她烧点热水洗澡。
程英自然是能接受洗冷水的,炎炎夏热, 正是最热的时候,很多村民为了节约柴火,都会在夏季洗冷水澡, 程英从小洗到大,不是那种矫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