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帝后在乾元殿明间赐便宴。
各地官员来乾元殿述职这几日，午间御膳房会供膳，乾元殿的内侍就在西配殿摆上小案，给候着的官员用膳。
帝后赐宴却是没有的，今日是第一回。
西配殿候着的官员们都知道是因着徐宪这些才有此殊遇，言行间都是跟着徐宪和崔谡行事。
王效同相识的问了，知道哪几个上午已经往东阁同皇后述职后，他就留心观察起来。
见那几位应对皇后的问话时都是恭敬异常，且并不是因着皇帝在才如此，王效就知皇后理政不是摆样子，他小瞧了皇后。
因着下午帝后还要接见述职官员，皇帝只领着饮了三杯薄酒，之后就是专心吃菜用饭。
时隔一年没领宫宴，菜饭是热的不说，菜味儿更是好吃得让人停不下筷子。
大冬日的，等的时候西配殿里一点不见冷，这会儿热菜热汤一下肚，等待时的忐忑不安就全散了。
崔谡最放得开，这一会儿已经空了第二碗米。
稍解了馋，他才空出嘴夸道，“曹良这是又拜师学艺了，长进得不是一星半点儿，尤其这道红焖羊肉，绝了，明儿我还得来吃。”
“想吃你尽管来。”崔兰愔心疼他这几个月在边关亏了嘴，“知道你要回来，老太后让雷富按着你的口味琢磨出几道新菜，你去她那里也使得。”
崔谡喜得连连点头，“那我可不能错过了。”
他又得意起来，“出趟门回来我竟成了香馍馍，娘不念叨我了，爹连着给我下厨，今早上都是六道菜。
大姐大姐夫怕我瞒着家里不说，追着验看了我身上没伤才放心，戬哥儿晚上跑我屋里陪我说了好久话。
舅舅舅母、大伯还有三叔三婶他们都是一脸怜爱地看着我，大表哥和大表嫂要请我外头吃地道的羊肉锅子，二表哥和二堂哥他们荷包里比脸还干净，也说要凑份子请我。
到了宫里，小鱼送了我马，陛下和娘娘又由着我来蹭饭，我这人缘真是没谁能比了。”
崔谡这样不拘束地说笑，徐宪也能同皇帝聊上两句，殿里的气氛就松快下来。
徐宪就没再另找时候，他同崔兰愔询问道，“娘娘，新制的长刀和连弩这回能供应多少？这两样太给劲儿，若是能充足些，臣愿立下军令状，保证于夏日来临前结束战事，永绝鞑喇之患。”
崔兰愔笑道，“宋彰那里有具体的数目，徐侯看了定会满意。”
徐宪大喜过望，“等散了宴我就去找宋大人。”
王效和孟箴心中震动，这几个月武备上但有缺损都及时地补充上来，军饷按时发放外，之前的欠饷也都补齐了，两人军中效力十几年，这是前所未有的。
原以为是皇帝亲自盯着的，却是皇后掌着武备，对军伍中人来说，充足的武备意味着底气，意味着更多的活命机会，能保证这些之人，他们愿视作再生父母。
王效肃然起敬。
上首，崔兰愔伸指在皇帝手心勾了一下，皇帝合拢掌心，大手包住她的小手，食指轻点了一下。
崔兰愔朝他嫣然一笑，她喜欢极了如今这样一个眼神，一个勾手，无需一句话，两人就能明白对方的想法。
皇帝不喜欢多说话，那就她来说。
她往下环顾了，对作陪的洪佶道，“三品往上武将家眷不得随任之制有违天和，今日起废
止，往各处下发诏令罢。”
王效、孟箴、以及在座的四川、贵州两省的总兵都是一脸不可置信地往上看去，这可是太祖吸取前朝教训立下的制度，皇后随口就给废了，她别是不知其中利害关键吧？
若是前一刻，皇后有了如此大的疏漏，王效一定会看笑话，会很乐于看皇帝当堂训斥皇后。
可知道是皇后掌着武备后，王效就转了态度，他对皇后已是满心敬服。
他大胆望向皇帝，想帮着皇后转圜一二。
却是一愣，皇帝正夹了个蒸饺放到皇后碟子里，哪有一丝不高兴。
王效忽然就明悟了，帝后一体，皇后说的就算。
所以，三品以上武将家眷不得随任之制，今日之后就不作数了。
王效同自己夫人很是夫妻相得，他于任上虽有妾室，却从未轻忽过正室，就算费时耗力，大小事都是要同夫人相商。
想到夫妻从此可以相守，他激动地离席拜倒在地，“陛下、娘娘天恩浩荡，臣此生愿为犬马，为大郢的江山社稷尽忠职守。”
四川、贵州两位总兵随即也拜了出来，“谢过陛下娘娘隆恩，臣感激涕零……”
唯有孟箴正想着找什么理由让罗氏依旧留在燕城，根本没注意到，等人都拜出去了，他才匆忙跟上。
元日，五品上在京官员携家眷进宫朝贺，帝后于谨身殿设宴招待。
陈老太后生辰宴后，宫中设宴就都是一家的男女共席领宴。
京中的官员及家眷都习以为常了，各地进京述职的官员却是第一回见识，都如乡下进城的人一样，来回瞅着新鲜。
这段日子，王效有了很有意思的发现，从那天孟箴没藏住不喜夫人随任的心思后，皇帝越发不待见起孟箴。
不只孟箴 ，那些宠妾轻忽妻室的，皇帝也都不予理会。
孟箴这些人当然察觉到了，惴惴不安中却不解其因。
王效很想瞧瞧，这些人想到时会是什么做法？
第159章 番外七 元日宴
番外七
王效瞧不上孟箴，却也得承认，孟箴有一样比他强，就是有一个出息的嫡子。
有孟怀宗这个帝后身边得用近臣顶门立户，孟箴就此退下来也不影响孟家的显达。
见孟箴今日收敛了很多，同人寒暄几句就要往孟怀宗那里看眼神，王效就知孟箴已得了孟怀宗点醒，知道是因着什么不受皇帝待见了。
礼乐奏起，帝后并徐太后等奉陈老太后入殿升座。
由礼官引导着，诸臣携家眷上前行礼拜年。
各家入座后，发现今次又有了不同。
之前都是帝后居中坐着，陈老太坐东首，徐太后在西首，淑太妃等宣宁帝的后妃则在陈老太后和徐后的席位后陪侍。
今日陈老太后和徐太后的席位不变，淑太妃等的席位却是设到了陈老太后和徐太后席位的下首。
有子女的带着子女一家子坐到一起，无子女的三四人坐一席说话也不冷清。
看到安王妃侍奉着如太妃坐在淑太妃下一席，如太妃神态平和地同淑太妃说着家常，安王妃也同端王妃有说有笑着，安王妃所出的一对儿女同宗室里同龄的孩子凑一起玩着，丝毫不见怯懦，比安王还在时更见舒朗。
这样温情的一幕，唯有帝后这样的胸襟下才能存在。
如同允许三品上武将家眷随任，帝后不会也不屑猜忌臣下，只要臣下守份尽职，两人就不会亏待，两人许下愿共谋富贵，就真的在践行。
减了优免田数额，却给俸禄一步步涨上来。
因着优免田数额减了六成，八月夏赋收上来就比往年多了三成，等十一月秋赋收上来又翻了倍。
这还是各地田亩数仍在丈量，待到明岁全部核准了，收上来的田赋还要增加。
涨了双俸又加了补贴才多久，皇后也说了等缓个两年再看着调整，可算着手里银钱能支应开了，皇后于年根下又给涨了俸禄。
双俸禄之外，给补贴又加厚了一倍，这样九品小官的俸禄都足够养家。
帝后如此气度，朝臣只觉得遇明主，都是卖力办差，朝堂上气象一新，舞弊贪腐之风渐就吹不动了。
丹陛上，小太子却没同帝后坐一起，而是由陈老太后搂着坐了。
小太子已可以用饭食了，陈老太后谁都不用，亲自拿了调羹给小太子喂蛋羹，喂果子泥。
没多会儿徐太后也移坐过去，她抱起小太子，方便陈太后喂食，那熟练的手法，一看就知两人常这么带小太子。
听说福宁宫里有专门给小太子的屋子，若是帝后忙着顾不上小太子时，就会将小太子送到福宁宫去。
然后徐太后这些也会赶过去帮着带小太子
昨儿除夕，皇帝和皇后都不得闲，小太子就在福宁宫里待了一整日，淑太妃还抱着端王家的小世子过去给小太子作伴了。
这会儿谁都要羡慕陈老太后有晚福，膝下无子的人，老太后当着，孙子孙妇无微不至地孝顺着，一点遭心事都不让她见，如今又有重孙子带，到头来比儿孙满堂的还要圆满。
几回进宫所见，徐宪知道徐太后在宫中的日子好过，却也没想到帝后待她这样不见外，连小太子都能交给她带着。
因着宣宁帝时徐太后在宫里一直是摆设，到皇帝这里虽很礼遇徐太后，帝后设家宴时都会带上徐家，徐宪也从没有身为皇亲的自觉。
却在这一刻，徐宪觉着自己就是实实在在的皇亲，他不能和皇帝外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