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知道,像林卫国这样的男人,不, 大部分男人, 都受不了被自己的女人这么说。
李红云有时候会觉得这些人很好笑,为什么不愿意对自己的女人好, 却又标榜家里的女人是自己养着的。
这看起来就像,什么好事儿都让他们给占了。
李红云自己是不觉得女人就必须得靠男人养着的。
甚至, 她一点儿也不想被人养。
如果能靠自己,她就只想靠自己。
就像明香一样。
谁都看得出来,明香哪怕不嫁人, 不跟曾团长不在一起过,也能过得很好。
而李红云甚至比别人更清楚这一点。
毕竟她是看着明香从和她们一样只是个没有收入来源的新媳妇儿,到有人上赶着要给她送钱送东西的。
所以这几天, 李红云都一直在主动打听哪里有事可以做。
她一向害怕跟人交流,哪怕在军属院已经几年,还有很多军属是她从来没说过话的。
她也知道大家多少有点看不起她, 因为她男人和孩子到处说她身体不好,胆子又小,还是个文盲。
可她也不知怎么的, 忽然就能和人说话了。
反正只要别人笑她或是不理她, 她心里难受了, 就吃一点明香做的点心。
吃完了她就不伤心了, 就觉得好像事情也不是那么糟糕了。
就这样, 还真被她打听到岛上的罐头厂招女工的消息。
原本这边的厂里招工,都是内部推荐。
可这次,只要去, 就有机会被录用。
李红云很珍惜这个仿佛天降一般的机会,可她越珍惜就越忐忑。
她焦虑极了,晚上睡不好觉,所以才会问明香自己能不能行。
现在明香说她可以,她心里也就放松多了,继续低头给鸡崽鸭崽鹅崽们做标记。
没过多久,标记做好了。
李红云把最后那只鹅崽放在地上,红着脸站起身来,喊明香。
“明香,你看,都好了。”
“以后它们要出院子,你也不用担心了,不会跟别人家的弄不清。”
明香从满鼻的清香中抬起头来,果然看到家里所有的小东西身上身上都多了指甲片大小的红片片。
这些小红片片被缝在它们圆乎乎毛茸茸的身上,随着它们的动作在风里左歪歪右歪歪的,让它们看起来更加憨态可掬了。
明香觉得真有意思。
她对李红云说:”你真厉害,怎么想到这个的?”
“我都不知道这些,就想着我们院子挺大的,它们那么小,不出去也行。”
李红云有些惊讶,心说还有明香不知道的?
但想想明香这个人浑身上下干干净净又香香的,还是文工团出身,应该从小家里就不舍得让她干活,所以才会不知道这个。
李红云腼腆地笑了一下。
“那样可不行哦,明香。”
“鸡鸭如果不放出去走走,不容易长大。”
又说:“而且它们到了外面,自己就能在地里刨蚯蚓吃,就不用每天去喂了,能省不少粮食呢!”
明香恍然大悟:“这样啊,那我让易青别大早上的喂它们。”
李红云一听,人都麻了:“你说,曾团长早起喂鸡?”
明香不知道她这么震惊做什么,有些迷茫地点点头:“对啊,那只大母鸡也是每天他喂的。”
李红云:“……”
李红云把脑袋低了下来,她知道自己眼睛一定是红了,她不想让明香见了她这样而担心。
人家的丈夫做饭喂鸡洗衣服,还给明香扎篱笆、浇地、浇花。
她的丈夫呢?
回到家就成了甩手掌柜,什么都不干。
不干就算了,还总是在她干活的时候说风凉话。
“还是你们女人好,不用出去上班受人家管着、操那些个心。”
“天天搁家里做做饭、带带孩子,又不用守什么纪律和规矩,真是太舒坦了。”
李红云想到这里,还在摇摆的心渐渐坚定。
她一定要进罐头厂,她要靠
自己养活自己。
她,还是要积攒能力,还是要和林卫国离婚!
终于确定了今后的路要怎么走,结束了这么多年的犹豫和茫然,李红云松了一口气,起身去给明香打下手。
她洗了手,反手往自己背后的衣服上擦了擦,就准备接过明香手里的刀和南瓜。
明香却没让她碰,笑着摇了摇头:“红云,你要进罐头厂,有些习惯就需要改改了。”
李红云眼里满是好奇:“什么习惯?”
她把自己刚刚做的所有事都想了一遍,不知道自己错哪了,为什么明香不让她帮忙。
明香不让她帮忙让她觉得有些慌。
明香不知道她现在有多慌乱,把东西放回盆里,对她简单地科普了一下。
“你知不知道细菌?”
李红云茫然地摇了摇头。
明香:“不知道没关系,你就想着我们接触到的一切东西上面都有细菌。”
“这种东西大部分都是坏的、脏的,不能用手带到吃的里面去,不然容易拉肚子,东西也容易坏。”
李红云更茫然了,红着脸挠了挠头:“这个什么军的在哪里啊?我怎么没看到?”
明香:“……”
明香笑着,满脸写着耐心:“看不见,太小了,得拿显微镜看。”
“你就想着咱们岛上诊所,那护士小红,她是不是老跟人说伤口破了不要用手去摸?说的就是手上的细菌会把伤口弄得更糟糕。”
李红云这才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啊,这个我知道。上次我去赶海在礁石上摔了一跤,膝盖破了,她也是这么说的,还说不能碰水,是不是也是因为水里有这个什么军啊?”
明香点点头:“她消毒那酒精和碘伏,就是用来杀死细菌,防止伤口变坏的。”
“我们做吃食的也一样,不能把细菌带到里面去。空气里的就算了,手上的就绝对不行,知道了吗?”
李红云:“你是说我手没洗干净吗?可我刚刚洗得很认真,我自己做饭,也爱干净的。”
明香微微一笑:“不是说你手没洗干净,是你刚刚擦手的时候,碰到你衣服了,衣服上也是带了很多细菌的。”
李红云:“……”
被人说不对,李红云这次却没有感到尴尬或者局促,而是赶忙又去洗了一遍手。
这会儿她忍着惯性没再往衣服上碰,就那么站在原地风干了一会儿,眼睛亮亮地问明香:“这样可以吗?明香?”
明香点点头,把手里的菜刀和南瓜给她。
“你心里有这根弦就行了。你要是愿意听我的,以后去罐头厂考试,会脱颖而出的。”
李红云其实没听明白明香的意思,但看她那满是信任的目光,自己也跟着踌躇满志起来。
“那当然,我师父是你。”
明香:“……”
原来你把我当师父。
不过徒弟这会儿不再瑟缩着了,明香倒是有些欣慰的。
两个人切好了要用的食材,忽见徐大姩春风得意走过来,乐呵呵地:“明香啊,红云,在做什么好吃的?”
又说:“我今儿回老家探亲去,过两天可能要把我老娘给带过来过寿,到时候来我家喝酒啊!”
边说又苦了脸:“哎,明香,你这两天做了吃的给我留点儿,我回来还要买的。”
又不自觉般用舌尖润了润唇角。
明香不明所以,笑着给她回了句话,祝她一路顺风。
李红云却瞪大了眼睛,欲言又止。
等徐大姩走远了,她终于还是没忍住,跟明香说:“妈呀,徐姐这是怎么了?居然敢把自己亲妈接过来住了!”
明香倒是对她会这么问觉得奇怪:”嗯?接自己妈妈到自己家住,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李红云就边泡西米和通心粉边说开了。
“徐姐的妈是个很有主意的人,非常泼辣,听说徐姐这个性就是跟她学的。”
“那时候,吴大哥去徐姐家提亲,被老太太赶了出来。”
明香:“啊?为什么?”
李红云:“吴大哥和徐姐是从小在一块儿玩泥巴长大的,后面两个人都看对眼了。但即使是这样,吴大哥有一次还是当着老太太的面打了她一巴掌。”
“从此老太太以后就特看不上吴大哥,哪怕后来吴大哥有出息了,回乡要娶徐姐,老太太还是看不上他,咬死不让当时已经都二十八九的徐姐嫁给他。”
“后来吴大哥可恼自己丈母娘了,别说把人接到自己家,平时徐姐给家里去个书信都要发脾气的,回家探亲更是别想。”
她越说越是惊讶:“徐姐怎么敢的啊?这是要把吴大哥给气死啊!放以前她连这个主意都不会起的!她舍不得吴大哥生气。”
明香:“……”
别人的家事明香也不好评论,只有些担心地望了望路口徐大姩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