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学生物的缘故,赵霖在讲述自然界这套生存法则时,总带着一种抽离的、不加修饰的客观。
她想起了以前他在夜观昆虫的时候,提及蚕蛾那稍纵即逝的寿命时,那番颇为哲思的关于生命本身的话。
这是不是一种他骨子里自洽的源头?
她看向赵霖,不禁对他充满着一种好奇。
“你说,你懂这么多东西,会不会有时候反而对这个世界感到悲观?”
赵霖道:“悲观谈不上,只是少了一些执念吧。”
“怎么说?”
“想想看,自然界在没有人类的情况下运转了数十亿年。人类出现至今不过几十万年,工业革命更是短短两三百年。”他的声音平静,“某种程度上,人类文明史就是一部不断打破自然平衡的历史。执念太深,总想着征服和改造,才会陷入困境。”
杨喻绮追问:“那你研究这些,看到那么多生态问题,会不会有无力感?”
“可以换个角度看。”赵霖看向她,“正因为了解,才知道从哪里着手。能做一点是一点,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对吧?”
杨喻绮又发现了他的一个特质:“你还挺想得开的。”
“同件事,总是往坏处想,不是找虐么?”
这话仿佛说到了杨喻绮的心坎上。
这说的,不正是她吗?
“人生在世,也就短短这些年,活着无非就是开心二字。”赵霖故意用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说道,“杨老师,我说得在不在理?”
杨喻绮忍不住扯了下嘴角:“是是是,赵大爷,您说得都对。”
从超市出来,广场上的音乐喷泉已经亮起了彩灯,水柱随着旋律起伏,吸引了不少人驻足。
“你要去拍照吗?站过去,我给你拍几张。”赵霖停下脚步。
杨喻绮一阵扭捏,但她确实是想去的,毕竟今天穿得这么好看。但是又有小小的顾虑,“我担心有人认出我来。”
赵霖道:“那你戴着帽子拍,不会有人注意的。”
杨喻绮走到喷泉前,找了个人少的角落。赵霖举起手机,甚至半蹲下来找角度:“随意动就好,我抓拍。”
她试着摆了几个姿势,便小跑回来。赵霖还蹲在原地检查刚拍的照片。
“怎么样?”她凑近。
赵霖给她看了几张。
杨喻绮眉头轻轻蹙起——
实在算不上好看。
主要是上次生日他抓拍的那张神图,把她的期待值拉得太高了。
“这里光线不好。”赵霖解释。
“你倒是只会拍小动物。”
“你不是动物?”他挑眉,语气自然。
“......”杨喻绮送他一个无语的眼神,“你还是别说话了。”
赵霖轻笑了一声,目光转向别处。
“坐一会儿吧。”她指着旁边的长椅。
两人坐着,距离也没靠太近。
看着来来往往来约会逛街的年轻人和带着小孩来旁边游乐园玩耍的父母。
风吹来,他们无言,与周围的热闹形成对比,滋生出一种微妙的氛围。
赵霖闲下来的手拿起没喝完的矿泉水,手腕轻轻一抖,瓶子“咚”地立在地上。
杨喻绮眼前一亮:“哇,你怎么做到的?”
赵霖把水瓶给她,“试试。”
杨喻绮接过来,学着样子甩了两次,瓶子都倒了。
“你怎么做到的?”
赵霖卖关子,微微笑道:“这教不了。”
杨喻绮噘嘴:“小气鬼。”
赵霖笑了笑,把手伸过来:“看好了。”
为了方便她观察,他拿着水瓶在她面前缓慢示范。杨喻绮注意到,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而干净,非常好看。
“用这三根手指拿着,别太紧。”他示范着,“等甩到大概四十五度角时,用食指快速拨一下瓶口,给个旋转的力。”他把瓶子递回她手里,“你再试试。”
杨喻绮接过瓶子,照做却还是失败。赵霖自然地覆上她的手调整姿势:“放松,像这样……”
他的手指触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一阵温热的触感。
电影院里那牵手的感觉被轻轻地唤醒。
“记住,用食指发力,角度要对。”他低声指导。
杨喻绮收敛心神,专注在动作上。试了一次,没成功。
赵霖帮她捡回瓶子:“你拨得慢了点,到角度就要立刻发力。多练几次,没事。”
杨喻绮她来回试了几次,渐渐找到感觉,终于,“咚”的一声轻响,把瓶子稳稳立住了。
她高兴得眉眼弯弯,带着点小得意望向他:“怎么样,我厉害吧?”
赵霖看着她脸上那混合着明艳与天真的神情,嘴角轻轻扬起一丝弧度。
“厉害,绝对是天赋型选手。”他语气认真地点评,“比我强,我当初练了好久。”
也不知这话是真心还是哄她,反正杨喻绮听得心里十分受用。
“赵霖,我发现你现在拍马屁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了。”
她轻瞪他,神情却是笑的。
赵霖道:“听得开不开心?开心就对了。”
杨喻绮笑着移开了目光。
她是真开心啊。
昨天也开心,今天也开心。
要是能一直这么开心就好了。
“谢谢你啊,赵霖。”她轻声说。
“谢什么?”他转眸看她。
“今天我很开心。”她抬眼看他,眸中含笑,“谢谢你。”
赵霖嘴角弯起一丝柔和的弧度,“杨老师满意就行。”
他笑着将目光收回,望向不远处流光溢彩的霓虹。晚风拂过他的发梢,也轻轻撩动她颈间的长发。
这一刻,连风都带着一丝轻柔的甜意。
第26章 她焦虑
七月,杨喻绮趁着《绿水青山》剧组下乡采风的机会,申请一同前往,在甘市泸水县扎下了根,为新剧角色体验生活。
甘市的日头格外毒辣,连续多日在田间奔波,杨喻绮的脸颊已晒得泛红。这天,她正和当地林业局科研员在田埂边采集土壤样本,专注地记录着数据。
小朱飞来见她这副模样,满是心疼。杨喻绮倒是没觉得什么,这些苦,比起此前上综艺那会儿,根本不算什么。
中午她们随着剧组在一家农户家吃完饭,杨喻绮就开始写人物日记。她坚持每天都会把自己代入到林知棠的角色中,写自己一天的见闻和感受。
小朱在旁边看手机,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合上日记,朝她伸出手来,“朱朱,你带我手机来了吧?”
她有个备用机,平常她的微博大号就在这备用机上。她近期下乡这几日,就没带,给小朱保管了。这阵子的账号也是小朱负责帮她运营的。
小朱神色闪过一秒的不自然,手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好像没电了,我去给你充上。”
趁着充电的间隙,小朱挽住她的手臂,一时兴起提议,“要不要去田里看水牛?”
“你没见过水牛?”
“我在城里长大的嘛。”小朱拉着她作势要走,“去吧去吧。”
杨喻绮哭笑不得:“我录那综艺,什么稀奇古怪的动物都见过了。”
小朱回想起那天生日火锅局上赵霖的科普,笑道,“要是这时候有赵博士在,让他给我们讲讲水牛的习性一定很有趣。”
杨喻绮哭笑不得,“得了吧,他那张嘴,能把桑拿天活活说成寒冬腊月。”
小朱哈哈笑了下,“他最近怎么样了?”
杨喻绮提及这个就烦,“估计在哪个深山里吧。”
这几日在乡下,她和赵霖几乎没怎么联系,最近一次聊天还是她刚到甘市,给他发了一张她在田埂的照片,赵霖还很欠地回了她一句“下乡改造改造挺好的”。
之后就没再聊了。
杨喻绮对这段关系处于矜持的被动状态,现在不上不下的,那层纸始终没捅破,怪尴尬的。
要说是恋爱关系,远未到那个程度,可若说是普通朋友,他们之间的互动早已越界。杨喻绮虽然在圈里混,但基本上私生活相当干净,不搞暧昧那一套,就没有和哪个普通关系的异性牵手过。
但赵霖的态度却让她难以捉摸。不知是真忙还是有意疏远,杨喻绮只能按捺住内心的焦灼,维持着表面的淡定——她绝不会做那个先捅破窗户纸的人。
更何况,上次主动报备行程已经算是破例。在他主动联系之前,她绝不会再往前一步。不过说归说,这些天,杨喻绮还是忍不住时时查看微信,甚至特意找信号好的地方,生怕错过什么消息。
跟个傻子似的,想想都觉得丢人。
看完水牛,小朱又拉着她在村里闲逛,对什么都充满好奇。两人在村口小卖店买了冰棍,一边吃着一边往回走。
回到住处,杨喻绮正要拿起充好电的手机,小朱突然欲言又止:“绮绮,我们再聊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