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袖中拂尘一甩,来往行人好奇地投来目光,也没见有如何变化,众人纷纷打趣:“看来小道姑还是道行未成,再多修行几年吧!”
可就在她离开的第三日,那再次来到江上的吴姓痨病鬼,忽地呕出一大口血,就此软倒在地,死之前目光依然望着奔涌不息的江水。
众人皆惊,连忙伸手欲扶,谁知下一刻,那男子便原地化成了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淡紫桐花层层叠叠,芳华摇落,诉尽相思。
而这还不是最奇的,最奇的是,约十日后,一只羽毛杂乱、翅膀带伤的比翼鸟跨越茫茫烟波而来,它的脑袋眷恋地靠着桐树枝干,泣血啼鸣,渐渐没了声息。
它的身躯融进了梧桐的树干间,仔细看隐约能看见树心处的鸟儿模样。
有人立即联想到了前些时日,这吴姓男子遇见的女冠,纷纷奔走相告。
总听闻世间有神人,也知道神宫里有许多道行高深的道人,可这种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神奇事儿他们还真是第一次见!
消息传回神宫,众道士皆惊。
这算什么?假神宫里出了个真仙人??!
“青山青,江水长。”
“阿郎化成梧桐树。”
“云儿飘,风儿唱。”
“阿妹变只比翼鸟。”
“从此江边共斜阳。”
这首童谣很快随着这桩奇闻轶事飞向江南路全境,直至飞进巍峨紫宫。
道君皇帝下令,召女冠灵照入京。
镜头开始摇晃,伴随那漫天纷飞的桐花,兜兜转转飘进这天下最繁华的地界。
另一桩人们津津乐道的奇闻便发生在这儿。
据说道君皇帝亲下诏令,女冠灵照还未入京,她的府邸便有专人打扫好了,京中显贵无不翘首以盼,等着看这位传闻中点化了一对痴情男女的道姑。
入京后,灵照一跃成了皇帝跟前一等一的红人,朝中文臣数十年苦心经营都不能在这位道君皇帝心中留下些许痕迹,可灵照只需要一日谈仙问道。
她的穿着哪怕依然是道袍,做工却极尽繁复,居所更是堆满了历朝珍玩。
这里的锦绣富贵远不是江南路的神宫可比。
灵照出入天子居所,皇室藏书阁对她毫无保留地开放。
在这里,她发现了这世间的另一重真面目。
原来无须远去海外寻觅,这大好的疆土中自有仙山,只一甲子才将将开放。
世俗中,偶尔也有仙人路过,只是不为常人所道。
皇宫很好,但也没有那么好。
她需要向这天下的主人行礼,妃嫔们所问所求也不过如何绑住皇帝的心,成为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主人。
一日,她与皇子登上城墙论道,天边云卷云舒,远瞰江山多娇。
皇子说:“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吾家富有四海,天下共尊之,仙人奈之何?”
灵照穿着那身宝光灿灿的道袍,闻言微微一笑:“沧海桑田,不过眨眼之间。”
“世间又岂有不灭之王朝?”
在皇子勃然变色之时,灵照褪去五彩华袍,仰头望向云间,清风吹拂起她的发丝。
“吾道不在此处,自去也。”
说罢,一声清唳鹤鸣响起,她竟乘鹤而去,金墙碧瓦的皇宫逐渐缩小成一个点。
世间再无听闻女冠灵照,只有一布衣女子寻访于街头巷尾。
她不知道自己学的都是假术法,也不知道市井津津乐道的女冠传闻,在真正的修道者眼中也不过是闲暇时的取笑谈资。
她只照着皇室记载中仙山的方向走去,不得。
她也不恼,只继续走过一座座或苍凉或繁华的城市。
她向剑客习剑术,向巫者学祝祷,所见所闻都是她修行中的点滴涓流,终有汇聚成汪洋之时。
她修道,是因为她从出生起便在修道,无论行走于繁华歌处,还是草莽之间,都不改其志。
直到有一日寻访仙山的途中,路过一处小镇,此地干旱久而无雨,农人收成不好,街上也只有零星吆喝的小贩。
他们穿得灰扑扑,脸也灰扑扑,一个二个瘦骨伶仃。
而一阵嬉笑声由远及近,四角坠着宝石的马车骨碌碌压过地面,数枚黄金做成的弹珠滚得满地都是,车架后是纷纷跪在尘土里,手脚并用去捡那金丸的百姓。
一种曾经偶尔冒出头的愤怒,这一次比过往每一次都要来势汹汹。
而这一次,也是她唯一一次不想再告诫自己修行需得静心凝神,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也是她向来古井无波的心中第一次冒出疑问。
我修的道真的对吗?
她扶起那些灰尘仆仆,脸上却绽放出灿烂笑容的小民,随后便向镇外走去。
路过一座破破烂烂却仍有人供奉的城隍庙时,她与那无喜无悲的木塑神像对视一眼。
她来到干涸的田地里,用自己所学向诸天仙神求雨,未果。
她用自己随身携带的铁剑划破手掌,在地上画了一遍又一遍求雨符,未果。
无奈,她捡起地上的一枚石头,尝试点石成金,这回却成功了。
她无奈地笑着摇头,大抵是她修行不够,那便继续向仙山而去求道吧。
她将金块赠予摸着旱死的庄稼嚎啕大哭的农人,按了按斗笠,向着斜阳离去。
或许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两年后,她年满17之时,正好穿过层层迷雾,遇见了过往从未见过的通天而上的万重石阶。
半山云雾间有仙人来往不绝,他们的衣服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式,光华流转,不染尘埃。
他们纷纷在石梯入口处落下,本来应当是相互寒暄一番,可一时间全被她这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人吸去了目光。
“这又是哪门哪派?”
“不知道啊,怎的如此寒酸,比那些崇尚苦修的道友还要落魄几分。”
“她身上怎么一点灵光都没有,该不会是凡人吧?”
“又有凡人误入此地了?”
他们一边小声交谈,一边去守梯人处领取玉环。
在那少女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去领取玉环时,守梯人撩起眼皮:“凡人?”
“尘世一修行者耳。”
“哦,凡人。”他取下一枚稍显暗淡的玉环,“姓甚名谁?”
“……”
守梯人又问了一遍,有些不耐:“问你姓名,为何不答?”
当然是因为她出生便无父无母,自然没人给她取姓名,灵照是她用过一段时间的法号,她已决心抛弃那个身份,后来行走人间,也未有姓名,人们只叫她灰道姑,因她总穿一身灰衣。
此刻,被人问及姓名,她略微思索了一会儿,想起悲嚎不止的农人,想起那“苦饥寒,逐金丸”的场景,甚至想起了多年前江水边被迫劳燕分飞、至死未曾相见的苦命夫妻。
“宁不平。”
她抬起双眼,守梯人这才发现,灰扑扑的斗笠下,是一双难以用言语去形容的双眸。
若是这般世间一等一的灵秀人物,那么她能误入此地似乎也不奇怪了。
其他若有若无报以目光的人,也都顾不上做那飘飘然的仙人姿态。
无他,实在是就连当今那几大仙门的首徒,其风姿似乎也都比不上眼前这个女孩。
一下子,明明他们才是穿着法衣的那一个,却被一个粗布衣裳的凡女比成了拿鲜艳羽毛伪装自己是凤凰的山鸡。
守梯人将姓名刻入玉环,随后抛给她:“你既误入此地,想来也是有仙缘在身之人。”
“九重天,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级朝天梯,登梯途中,亦是各派大比之时。”
“一旦登梯,死生自负。”
镜头拉远,可见青崖飞瀑间,或坐或卧着几名守关人,便是几大门派的首徒。
这里用了一个对比蒙太奇镜头,既是宁不平首次登山,亦是一轮甲子后,她作为首徒驻守最后一关。
这一集最后的画面便是落在九霄云雾间,怪石嶙峋中负剑而立的当世第一天骄,宁不平身上。
片尾曲都开始放了,孟梦还没有回过神来。
她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手里抓着纸,这是在梧桐与鸟那里哭的,还没来得及擦,主角宁不平就被皇帝传召入京。
什么叫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啊。
孟梦看得心里闷闷的,想给那个狗屁道君皇帝邦邦两拳。
等到那个脑瘫皇子问出“仙人奈之何”时的傻缺问题时,孟梦简直给气笑了。
行叭,挺有自信的,不就是回头宁不平都道行圆满重回仙班了,这中原王朝也已经“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而已。
还你家天下。
这时屏幕上的主角简直就是一个超强嘴替,观众表示好骂,尤其最后乘鹤而去那段简直逼格拉满,真是有爽到。
紧接着用快速切换的镜头展现宁不平初入凡俗尘世后游历的种种,只有那黄了又绿,绿了又黄的树木作为时间参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