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殷时倚靠在墙上的身姿随意,他把玩着手中火折子,道:“锦衣卫解决殿中刺客排出毒粉,不会超过五个时辰,你急什么?”
风檀道:“十二时辰之约,下官不敢忘。”
“风檀啊,既然这么看重林晚舟,”萧殷时长指带着火折子靠近,勾唇哂笑,意态轻慢,“怎么还招惹上了婉娘。”
又来了又来了,风檀心中咯噔咯噔落了好几节儿,萧殷时消息灵通还多疑敏锐,她坚信但凡自己说错点儿话,萧殷时当场就会举起铁铲把她活埋了。
两人距离很近,暗室光线幽昧,风檀看着萧殷时脸部精致流畅的轮廓线条,视线再滑到他优越□□的喉结,弯起眉眼笑道:“萧大人,你我同为男人,下官所想大人怎能不明白?我爱慕林晚舟是一回事,喜欢婉娘又是一回事。男人嘛,不管是肉|体还是精神,哪个都不能亏待了自己不是?”
“长了这么俊俏清冷的一张脸,”萧殷时食指点在风檀的心口处,漆黑的眸牢牢攫住风檀,“这颗心,玩儿得倒是挺花。”
不偏不倚,萧殷时的食指点在了风檀缠着裹胸带的胸|前,她脸上红白交错,快退一步双手作揖,“大人谬赞。”
萧殷时将火折子丢到风檀怀里,闭眸歇息不再言语。
风檀拿着火折子在暗室中敲敲打打,不多时便找到了暗室出去的机巧,在按下石板之前手指忽得顿住。
萧殷时既然已经提到了婉娘,那么在出去之前,她可以试着为婉娘谋一条生路。
皇帝施压,刑部急于找出凶杀案真凶,因此对婉娘施以酷刑。婉娘清白无辜,平白糟了这么大的罪,如今还困在高聿手中,性命垂危。高聿阴险自私,若是什么都查不出,必会拿婉娘开刀。
婉娘、林晚舟、溯白......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风檀一时间理不出头绪,但是她总觉得,萧殷时正在追查的事一定与也与婉娘有关系,但是他究竟在查什么呢?
高聿绝不可靠,而萧殷时行事手段狠辣......也不可靠。但萧殷时既能松口允她在十二时辰之内带走林晚舟,那么再开个条件保婉娘出狱或许也不是不行。
总之,与虎谋皮虽凶险,却也不是不可为。
“盯了我这么久,”萧殷时睁开眼睛,向风檀斜眸看来,“有事相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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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交易
人心在萧殷时掌中犹如琉璃镜花,低眸瞰一眼,此人所思所想尽在预料;若是琉璃镜花不合心意,他只消合掌轻轻一碾,那花便坠落尘埃。
与这样危险的人对话最是伤脑,行差踏错一步都有身坠悬崖的危险。
风檀回答:“是。工部尚书之子谷骏玮与户部侍郎诸友清在婉娘榻上吸入毒粉而死,那么是不是如果现在殿外有毒粉的话,就可还婉娘清白?这件案子扑朔迷离,但是有一点可以断定,林晚舟与婉娘涉及的都是同一桩案子。林晚舟现下引出刺客,已经失去了她的作用,所以大人可允我带走她。那么婉娘若是无辜,大人可否......允我去刑部将人无罪释放?”
萧殷时道:“刑部受天下刑名,都察院纠察,大理寺驳正。三法司自专其职,不得参与他务。风大人身为刑科给事中,应当知晓本官无权干涉刑部审讯。”
果然,他不肯帮她。若是他答应了,风檀反倒要怀疑眼前这位尊神是活菩萨,而不是帝京中人人称道的活阎王。
风檀缓了口气,道:“我破了坠龙一案。”
萧殷时转过身来看向风檀,静待下文。
风檀深吸一口气,徐徐道来,“抚州府建堰县身处儒宗根脚,自古文运丕隆,科第蝉联相续,概因诸山祖源——龙脉在此。建堰龙脉直进而少盘结,主青云直上,与文运休戚相关。而自崇明元年以来建堰县连续两届科举惨淡收场,朝廷屡派三法司官员勘探不知其因,只因当地诸房小吏官位代代世袭,文牍技术、本地风貌了如指掌,外遣流官管中窥豹,难以查之。直到清吏司派下官前去探查才纠出其因——原是官民勾结灰户作乱,秘挖暗道掏空山脉中饱私馕所致。”
她秉光走来,眸中承载着星萤之光,言辞锋利雅驯,“我的意思是——我是一个有用的人,于查案一道上功底犹胜。规则在下,人的谋略却在规则之上。大人放了婉娘,我为大人查案。”
风檀字字珠玑,她明白只有最核心的利益才能打动萧殷时,萧殷时试探了她这么久,无非是留她有用。
萧殷时眸底沉沉,跳跃的火焰照在少年清润的脸庞上,他看到短厉刀在少年颊边划出的伤口已结痂为一道浅痕,他想起这道伤口初时的样子,像皎白月亮上燃起玫瑰色的霞岚。
“不怕吗?”
“怕!”
“怕成这样也要救?”
“大人不会明白,总有人,愿意拼着筋断骨碎,也要救出想保护的人。”
少年那时的烈与艳,落难在他的眼,惊鸿一瞥间伏笔难书,久过再现仍怦然。
萧殷时凝视片刻,倏地笑了一下,评价道:“你胆子很大。但此等筹谋却只为一个娼妓,还不足以取信于我。”
“当然不全是为了婉娘。”风檀见招拆招,违心瞎话编多逐渐从容起来,“人常曰‘富贵险中求’,大人当年自请出使西北寻找大凉族势力,立下大功荣升三品锦衣卫指挥使,下官心中叹之佩之。虽有言道‘毕竟几人真得鹿’,但如今既有这般际遇,下官自然要大着胆子抓牢。若是能少熬几十年资历同大人一般年纪就身居高位,我此生袖手得意。”
自古功名属少年,风檀言辞中野心昭昭,萧殷时话锋一转,问道:“风大人头脑绝顶灵光,可知本官究竟在查什么?”
风檀摇摇头,“机密大案,大人瞒得严丝合隙,下官难以推测。”
萧殷时道:“由户部管理的内承运库被盗,大晄数百年来积攒在库内的缎匹、金银和宝玉等悉数丢失。朝内朝外每日用银如流水,其中军需尤甚。财库断则国运断,如若数月内寻不回,大晄危矣。”
如此大案被他轻描淡写说出,风檀只觉心惊肉跳,她手中火折子适时熄灭,暗室中再次光亮全无。
风檀思索了一番,道:“内承运库由户部管理,进入库门工序繁杂,周围更是岗哨密布,其他的都好说,唯有髹龙对符一分为二,一半交由司礼监管理,一半在户部侍郎手中,二者合一方能进入内承运库,事发之后,户部侍郎诸友清嫖妓吸毒粉而亡,死无对证,无人知晓内承运库失窃是何人所为。大人,我还有一点不明白,这件事与林晚舟又有什么牵连呢?”
萧殷时道:“刑部当日去红袖阁排查,除了抓走与这件事有直接关系的婉娘,还从当日其他顾客口中得知只有林晚舟当日去过婉娘所在楼层。”
“那么大人又为何拷打溯白?”
“林晚舟言称她当日曾在阁中见过溯白,而溯白也看到了林晚舟,为保万一,溯白......或许应该说他的主子,想杀林晚舟灭口。”
风檀恍然,原来是这样。
内承运库财物丢失,此事与户部侍郎脱不了干系,而户部侍郎离奇暴毙在红袖阁中,崇明帝向刑部施压却并不告之刑部国库被盗,只让刑部以为是当朝重臣被杀案,刑部从红袖阁处入手,对婉娘刑讯审问。
萧殷时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大晄中央司法审判制度分级严明,或主质成,或主平反,权臣不得以恩怨为出入,天子不得以喜怒为轻重。刑部掌四事:刑名、徒隶、勾复和关禁;都察院职专劾百司,辨明冤枉;大理寺掌理最后的案件复核工作。
都察院本职工作中并没有审理案件这一项,而萧殷时却放了都察院诸多事宜不管,在刑部结案之前参与破案工作,其中定有皇帝授意。
萧殷时是锦衣卫出身,侦缉手段自然无可置喙,但是崇明帝为什么不用锦衣卫,而找一个已经卸位锦衣卫指挥使的萧殷时?
党争,一定还是党争!
楚王与景王竞争之势愈演愈烈,大九卿中六部除吏部之外已分属他们麾下,如此机密要事不可再用六部之人。而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微生弦出自微生家,微生家乃帝京簪缨世族,家族势力不可小觑,国库被盗事关大晄国祚,所以尽管北镇抚司是崇明帝用来清除异己的爪牙,他也不敢轻易用之。可萧殷时不同,他是权臣更是孤臣,巧就巧在这个“孤”字。
骨鲠之臣易寻,孤臣却实在难得。萧殷时白衣出身,身后无家族势力,行事风格深沉练达,他是崇明帝手中最好的一把刀,由他来出面调派刑部与北镇抚司再合适不过。
风檀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对萧殷时道:“大人想要我做什么以交换婉娘?”